衛瑤瑤卻像是全身忽然都痙攣了似的在白簡城的懷里劇烈地抖動,過了好一會兒她終于安靜了下來,就像是氣力都在絕望的掙扎中都失去了。
「瑤瑤?」露顏極擔心地輕喚了一聲。
白簡城臉色始終凝肅而蕭冷,眼中一抹沉痛仿佛沉到了死譚里,幽黑色的眼瞳里仿佛釀著一波已然攪動起來的風雲,好似隨時隨地都會掀起將四周所有目所觸及的人和事物都毀滅。
「裴殷禮……」埋在xiong口的腦袋蹦出幾個字來,像是用牙齒和牙齒之間生硬而憤恨地打磨出來,帶著一種尖銳的怨氣。
白簡城感到她的背一點點拱起來,手緊攥著xiong口,五根細白的手指捏得那樣緊,透出點透明的青筋紋路。而長發披散,低埋的劉海掩住她的半張臉,沉在陰影中伴隨著她低聲地怨氣橫生的語調,仿佛是從地獄里爬出來的女鬼一般,帶著淒厲絕艷的味道。
露顏有些嚇壞了,她忙上來就要瞧,可白簡城卻轉過眼對她輕輕搖晃了一下頭,她抿了抿唇,最後還是沒有沖上來。
白簡城扭過頭去,低下頭,然後伸了手就貼著她的雙頰將她低埋的臉頰捧了起來,但見她一雙眸子里燃著火,但卻並不旺烈,倒更像是隱藏在那極冷靜的死寂表情之下煮熱的沸水。她或許有一霎間的憤怒過絕望過悲慟難當,可這些對此刻的她而言,只是抒發的情緒,最終不能成為擊倒她的力道,反而會被她逐漸昂揚斗志所反壓。
眼輕輕地閉了一下,那絕望的氣息漸漸消失,眼中平靜卻帶著一股說不出的憂郁和哀傷。
「我去看一下他。」
露顏看著她在心底略松了一口氣,她知道無論多大的打擊對于瑤瑤來說一定都能扛過去的,可她卻仍舊為她所承擔的這一切而覺得心疼不已。她上前伸出手,走到衛瑤瑤的另一邊攙住了她的手腕,可衛瑤瑤卻同時將手從白簡城和露顏的臂膀里抽了出來,左右看了他們一眼,傳達出一種信息,那就是她已經恢復過來了,不要把她當作手無縛雞之力的病人。
她不是,也不能是,更不會是。她衛瑤瑤,更應該是個戰士,以打倒裴殷禮為目標,奪回衛氏,將狼子野心的畜生趕出去!
白簡城和露顏都懂她,雖看著不忍心,卻還是都松開了手,白簡城瞧著她壓抑在平靜表面之下的波動,心里說不出的感受,葉修終究是沒能保住衛天,不過他居然會在得知那消息時有一瞬間的欣喜,而很快又被莫名的負疚和罪孽感侵蝕。兩者抵消了之後,心里又多了一種說不上滋味的感覺。兩代的恩怨隨著衛天的逝去,仿佛也有什麼東西正在慢慢逝去。
但是這樣的結果,並不是每個人都想要的,但是也沒有人可以絕對控制住局面。
白簡城對衛天已經仁至義盡,而衛天永遠都不曾知道白簡城是當年被他有意無意的態度而間接害死的兄弟的親兒,或許這樣……也是好的。不然衛天那早已經千瘡百孔的腐爛身軀上又會背負起一項罪孽,而衛瑤瑤和白簡城之間的相處,又會難上加難。
她雖心口發疼,連走路都沒有那麼穩當,但腦袋卻是極為清醒的,清醒的仿佛眼前的一切都讓她瞬間看得無比明白。
幾個人終于來到了病房前,因為衛天的身份特殊,所以他死亡的消息被葉修給暫時封住了,而他的尸體也放在病chuang上
,經過一/夜後早已經冰涼透骨。看守房間的人不可能一直守在病房,人需要休息,特別是半夜里的時候,而葉修剛好也因為家里的事情需要去處理而人不在。衛天死亡是到清晨才發現的,那時候人已經一點溫度都沒了。
衛瑤瑤走進來的時候,病chuang邊沿站著也沉默的葉修,還有坐在旁邊座椅上一聲不吭的裴東衡,他臉上沒什麼表情,畢竟衛天對他而言仍是殺父仇人之一,本來裴東衡也想要避免這種尷尬情況,是葉修這兔崽子非要把他從好夢里給拖出來。
他抬頭看了一眼衛瑤瑤,有看看白簡城,這才放下了翹著的二郎腿,默默地經過他們兩個人的身邊時別有深意地注視了一眼白簡城,然後快速地離開走出了病房外。而葉修則朝白簡城招了招手,似乎眼里有什麼話要說。
衛瑤瑤並沒有注意到他們之間的異樣,而是顧自從白簡城腕子間抽出手臂,然後側過臉抬著對他講道︰「我一個人……就好了。」
她是真的平靜下來了,不想讓他們太擔心了,她衛瑤瑤自己可以做到整頓好自己的心情,完善的處理這件事情。
白簡城也沒多說什麼,只低頭在她耳邊輕聲念了念,「如果受不住,我就在門外,你一喊我我就進來。」
「好。」
衛瑤瑤欣慰地勾起唇角,笑的弧度極為輕薄,但她卻沒有方才那般沉重了。
至少,還有他在身邊,還有顏顏,總還有關心自己愛護自己的人存在,而衛天……閉了閉眼,感到身後門被關上了輕輕地一扣響,整個屋子里頓時只剩下了她輕呼氣的聲音,那樣靜,靜得仿佛沒有一絲人氣。
她終于來到了病chuang邊,伸過手有些顫抖地將白布條掀開一角,露出那張緊閉著雙眸,臉色青白的面孔,那些曾經在記憶里深刻的片刻便蜂擁而至涌入了她的大腦里面,私以為已對衛天枯竭的情感卻讓她在看見他的一瞬間就留下了淚。
再多的仇恨和埋怨,在此刻都顯得蒼白無力就宛若那窗口透進來的陽光里紛紛灑灑的塵屑。
她靜靜地望著那一點點亮盛的光里面飄曳的星點痕跡,身子端坐著,xiong腔里冰涼的氣息被暖暖的光鋪天蓋地地照下,初晨里的日頭令她的微微仰起容貌襯得精致無暇的,亦將她眼角一滴滾落的淚珠也照耀得瑩潤如光,很快便一滑閃入了頸子里面消失不見了。
當初恨得深夜好,淺也罷,一切……都已經結束了。
忽然間當啷一聲,將衛瑤瑤從靜謐的氣氛里驚醒,她一低頭就瞧見地上有兩塊摔碎的玉鐲子,赫然就是衛天說要送給她的生日禮物。那一天衛瑤瑤還曾清晰地記得自己狠狠摔下玉鐲子時的場景,心里微微一疼,也是那天衛天冠心病復發入院了。
這就是因果循壞麼?上一世因為衛天的縱容被衛之夏和徐嬌入侵,而害的她慘死。而這一世……
她不再想了,而是彎腰將地上的碎裂的玉鐲子撿了起來,她徑自將拼了拼,可那斷裂的痕跡卻像是在明顯地提醒她這一切都不可能回去了。最後衛瑤瑤把碎片藏進了病服的口袋里面,然後看著chuang上的臉孔幾眼,就把白布條往上輕輕地蓋好。
「爸,我原諒你了。」
沒有什麼,比失去生命更加無法挽回,但是時光,也不會再倒退。就算倒退,她
的選擇……或許會溫和,會迂回一些,但是最終的結局可能也不會改變。
衛瑤瑤轉頭走出了病房,看著病房外的三個男人正站在走廊幾米開外,也不知在商討著什麼。而露顏則守在病房外面,一見到她出來了就立刻撲上來,若不是衛瑤瑤伸手稍微阻了阻,那架勢勢必要將她給撲到牆面上去。
被露顏溫暖的懷抱摟著,衛瑤瑤的心情已經平靜安和了許多,死者已矣,再加之現在是關鍵時刻不能分心,她已經調整好了心境。衛天的事件目前不能曝光,而裴殷禮想要趁此機會打倒她,她衛瑤瑤也不會給他這個機會,必須要趁裴殷禮還沒反應過來之前先把他壓制住。
等露顏終于松開了衛瑤瑤,她稍微有些不好意思地抹了抹淚痕,卻發現有一個人的眼楮一直盯著自己瞧,她意外的發現看自己的人居然不是裴東衡,好吧,她只是有些習慣了在裴東衡在場的時候他總是會……甩頭甩頭,露顏避開那道眸光,她從瑤瑤的嘴巴里听過這男人的名字,叫葉修,不過……他剛剛看著她的那意味深長的一眼,真不像剛才沉穩凝重的模樣,似乎帶著一種二世祖公子哥的痞氣。
她一定是眼花了吧……
沒再多想,露顏的眸光往病房的方向看了眼,抿著唇臉色微沉底道︰「瑤瑤……看樣子董事會的大部分董事已經被裴殷禮說通了,他這樣做……恐怕是要出擊了。」
「全部麼?」衛瑤瑤的眼神落到了裴東衡的身上,「並不是全部,還有我今天就要出院,我要接我的母親出來了。」
沈麗的狀況白簡城已經已經跟她講過了,恢復的情況很好,基本上已經痊愈了,歷時一個半月左右,已經是很短的時間內,而沈麗的出現將會使這場棋局不再朝著裴殷禮而一面倒。只不過沈麗到底恢復情況如何,她沒有親自去看過,而現在讓她繼續住院已經沒必要了。裴殷禮是要逼他們出手,那麼她又何必再忍耐呢?
她隱藏了這麼久,就真正的跟他面對面來一次,而這場賭是梭/哈,是一局定輸贏!
「今天會不會太快了……」露顏還是有些擔心,可是嘴上雖這麼說心里卻是明白衛瑤瑤的決定不會改變,臉上露出一種嘆息般無奈的神情,的確,這個時刻再不能容忍和等待了。
「已經很慢了……而給他的時間也已經很充足了,足夠他激怒我。不過沒關系……」衛瑤瑤的嘴角居然露出了笑,那點笑陰陰涼涼的,絲毫沒有溫度,還帶著幾分殘忍的意味。
「很快,我就要他不得好死……要他眼睜睜地看著自己從天堂,跌到地獄。」
從醫院辦完出院手續離開,衛瑤瑤的臉色看不出她的心情,可露顏卻敏/感地察覺到她有些地方變了,似乎變得更冷漠,更加得讓人猜不到她心里在想什麼,而露顏……並不喜歡這樣深沉而詭譎的瑤瑤。可是衛天剛剛去世,還因為裴殷禮關系不能立刻下葬,她了解瑤瑤的心情……
她的手肘抵著跑車的用來按開門的位置,眸光一直斜著瞧著另一邊跟葉修這輛跑車保持著基本平衡狀態的銀白色寶馬車,由白簡城開車,大開的窗戶坐在有座上的衛瑤瑤靠著椅子,閉著眼似乎是在養神,看起來十分疲倦勞累的樣子。臉上因為哭過帶著些許淚痕,即便已經用清水清洗過,整個人也換了件時尚精致的小洋裝,卻並沒有那種煥然一新的感覺,而仿佛還像是穿著病服,氣態微弱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