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嬈和江宇珩邊走邊用民歌旋律交流。
大概一炷香功夫之後,他們終于得知了對方的處境,也知道想見面根本不可能。
他們被困在了兩個獨立的陣法之中,這兩個陣法緊鄰但是並不相通。
有些失望,阿嬈再次蜷縮在石壁下。
其實她並沒有走出多遠,頭頂還能看到巨石上小黑的一雙綠眼楮。
「江大人應該被困在另外一個陣中,不過現在沒有生命之憂。」阿嬈對陸凶說出了自己的推測,「我想,那個人想殺的一直是我們兩個,江大人並不在他的計劃內。」
「他那里可以隨意走動嗎?」陸凶問。
「可以!」
「那至少比這邊要好一些。」
「不過,他這段日子去了很多地方,還是找不到出口。」
阿嬈有些郁悶,十指插進頭發,用力地揉了揉。
「阿嬈,稍安勿躁,越是危險的時候,越要沉下心來。」
陸凶拉過她的手,溫柔地道。
「現在沒有火油干涉你的嗅覺了,你試試,看看能不能發現些特別的?」
腳底的火油徹底沒有了,取而代之的汩汩的泉水。
然而,讓陸凶擔憂的是,這泉水越來越多,不到半天功夫,便已經到了腳踝。
若是一直這樣漲下去,自己和阿嬈遲早被淹死。
他們必須找出路!
小黑在高處的石頭上來回徘徊著,顯得異常焦躁,也許,它也預料到了什麼。
……
璟同帝已經走上最後一級台階,他在祭壇前轉過身來,目中收入了老虎山秋光下的風景。
老虎山不高,卻綿延數百里,遠遠看去,好像一只臥著的老虎。
秋日的陽光有些耀眼,他不自覺地眯起了眼楮。
這大梁的江山,看起來也挺好的。
只是,拿在手里總不那麼安穩,就好像,一個孩子坐在偷來的寶座上一般。
那寶座,本來不是他的,說不定什麼時候,原本的主人就會找來。
現在,他要做的就是讓那個主人永遠消失,或者,讓這個寶座消失。
腳下似乎有輕微的震動,他的注意力很快從遠處轉移到了腳底下。
這腳底下的大地,其實並沒有那麼厚重,仿佛隨時隨地都會裂開一條縫,將他和他的一切收入其中。
他必須在那條裂縫將他吞噬之前,將自己的命運牢牢地抓在自己的手里。
無論是生是死,他都要自己掌控。
想到這里,他向禮官打了個手勢。
那個禮官立即朗聲對文武百官道︰「吉時已到,祭祀儀式開始!」
聲音未落,鼓樂齊鳴,璟同帝從旁邊的侍從手里接過三炷香,點燃了,恭恭敬敬地拿在手里,念出了每一個皇帝都會念的祝禱詞。
阿嬈不知道什麼時候睡著了,到這里以後,她就變得特別能睡,幾乎有一半多的時間都是睡眠中度過的。
她夢見自己的前世,夢見那些想吞噬她財產的親戚們在她的遺書公布之後,一個個都陷入了泥潭。
他們本來也沒有能力控制那麼大一個公司,她走了,就等于帶走了父母一手打下的江山。
夢很沉,也很真切,阿嬈看著那些人,竟然有些舍不得醒來。
她是被碎石墜落的聲音驚醒的,醒來的時候,陸凶把自己彎成了一張弓,緊緊地護住了她。
有碎石落在他的身邊。
「陸大哥,你沒事吧?」
阿嬈抬手,拍了拍他背上的灰塵。
「沒事。」
這山頂似乎有些不穩定,不時落下些東西來。
她和陸凶躲在一道向前傾斜的石牆下,相對安全些,碎石落下的時候,並沒有砸到他們。
「又做了什麼好夢?夢中笑得很開心呢。」陸凶道。
忽然,他的目光被一樣東西吸引了。
他放開阿嬈,上前伸手撥了撥石頭。
撥了幾下,下面露出了一個人。
確切的說,是只剩了一半脖頸的死人腦袋。
臉上的皮被碎石割破,露出了下面的一層。
「是他!」
陸凶揭開那人臉上的面具,看了一眼阿嬈。
阿嬈也認得那人,正是刀劍笑的老掌櫃。
「他為什麼想要骨笛?難道他也是阿斯蘭的人?」
陸凶點了點頭,「很可能是,阿斯蘭雖然敗北,他手下的殘余勢力卻並沒有放棄。」
然後,他又似乎發現了什麼。
抬手,撬開那人的嘴,從里面摳出了一樣東西。
「這種毒藥,我好像在哪里見過。」
陸凶看著手指上的一點粉末,想了想,找了條手帕小心地收好。
就在這時,他們忽然听到了三聲巨響。
「這是什麼?地震還是有人炸山?」
阿嬈一驚,反手抓了弓箭。
「都不是,是禮炮!」
陸凶平靜地道。
大梁的禮炮很有特色,他一听就能听出來了。
「已經這麼久了嗎?」
如果沒有猜錯,現在是大梁一年一度祭天的日子,而今年又是大祭,他猜測,這個時候,璟同帝和文武百官已經在外面了。
心里忽然掠過了一絲涼意。
璟同帝的身世,他已經知道了,就藏在容妃娘娘遺留的骨雕里。
這個秘密,他是在不久前破解的,現在除了他還沒有第二個人知道。
如果,那個人已經知道了秘密泄露,如果他想把他和滿朝文武連同璟同帝一起干掉,這豈不是個絕佳的機會?
想著想著,陸凶的冷汗便從頭上流了下來。
火油的味道好像又出現了。
「阿嬈,我們必須出去,否則大梁今日可能就要亡國了。」陸凶豁然起身,掣出追風斬,一下劈在了身邊的石頭上。
追風斬在石壁上留下一道淺淺的痕跡,好似在嘲諷他一般。
這樣的螻蟻,怎麼能破這麼精巧的機關?
怎麼辦?難道自己真的要辜負了平南王的期許?真的要看著大梁亡國?
禮炮的轟鳴聲仍然不絕于耳,璟同帝的祭詞都被壓了下去。
香燃到了一半,裊裊的煙飄散在空中,淡而馨香。
是王室最喜歡的龍涎香。
璟同帝看著香煙,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風吹來,那香燃燒的速度快了起來,起先,他的眉頭微微一皺,隨後眼底便掠過了一抹厲色。
「母妃,您在泉下有知,該看到兒子今日做的事情了吧?」
兒子被逼到今天,也是迫不得已。
他喃喃自語,聲音隨風而去,卻並未落在身邊隨從和文武大臣的耳中。
「你處心積慮那麼多年,生下了我,拋棄了我,我恨過你,也鄙視過你,然而就在前幾日,我忽然明白了您的苦衷。」
他上前幾步,從腰帶中抽出一塊已經破舊的絲帛,然後,抬手扔在了祭壇前的火盆里。
火苗很快吞噬了絲帛,將它化為一片片灰燼,風一吹,翻飛著飄向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