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她揉了揉眼楮,再次看清的時候,她發現,阿斯蘭抱著那個女人,已經退到了離她幾步遠的地方。
「跟你說過,不要踫她!」
阿斯蘭聲音低沉,仿佛獅子一般,他盯著那個女子,眉峰凌厲,目中隱隱有流火亂竄︰
這個女人,竟然找到了這里!
那個女子看不清他,但是能分辨出的他的聲音。那一刻,她的心仿佛墜入了冰窟一般,許久,她竟然用盡了平生的力氣,調轉刀尖,猛地劃向了自己的脖頸。
眼前一黑,她什麼都感覺不到了,甚至,連刀刃割破皮膚的疼痛都沒有感覺到。
她做了個夢,夢見自己重新回到了黃沙之中。
那個時候的她要多狼狽有多狼狽,但是她覺得那是她一生中最幸福的時光。
十三歲的少女,情竇初開,只一眼,便將畢生的愛戀都給了別人。
從那以後,她的心里再也容不下其他。
她不曾後悔過。
哪怕,為了隱瞞身份,和一個根本不愛的人在一起這麼多年,哪怕,從那之後,她再也不是自己。
那個人走近了,又走遠了,她躺在黃沙上,指尖微微一動,似乎想拉住他。
可是,她卻喊不出來。
聲帶好像也跟著麻木了。
她急了,想哭,淚水很快如泉涌一般。
那個人終于察覺到了,他轉身走了回來,在她的面前蹲下。
他的指尖踫到了她的臉。
「夫人,你若想留著她的命,就留著吧!」
一語落下,她猛地一個機靈。
她睜開眼楮,發現阿斯蘭正看著她,手指凝在空中,他的旁邊是那個臉色蒼白的大肚子女人。
方才不過是個夢!
夢里的溫存破滅之後,剩下的只有刺骨的冰涼。
那種冰涼,好像昆侖的冰刀,將她的身體和靈魂割裂得粉碎。
她知道,這輩子他們是不可能了。
好,既然如此,那麼便來生再見吧!
身子還能動。
她模了模,咬著牙,抬起手里的刀。
多年前的相遇,再一次浮現在眼前。
漫天的黃沙中,她以為自己死定了。
然後,她就看到了一個挺拔的身影。他穿著蠻人的長袍,手里拿著一只羌笛,幽幽的《折楊柳》聲音入耳,她有些驚呆了。
這樣的人,怎麼可能在風沙中這麼鎮定?
待他走近時,她便知道,自己的這一生要與這個人永遠糾纏了。
那樣的眸子,仿佛只有仙境里才能幻化出。
「阿斯蘭,但願我們有來生!」
生平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叫出他的名字。
然而,他看她的眼楮里竟然只有厭惡。
……
長安城。
一彎殘月如鉤,一點燈光如豆,映著窗戶上的一個身影,搖搖曳曳,有些淒冷。
平安醫館的夜,第一次這麼安靜。
疫情沒有擴散,求醫的人少了,那個朱榮也徹底痊愈,不過剛剛痊愈便被關進了大牢。
羅迪難得有時間翻翻醫書。
其實這些醫書他早就刻在腦海里,不翻他也能倒背如流,只是這種有書捧在手里的感覺很好,特別是心煩意亂的時候。
有這些醫書在,他便覺得師傅還在,心里便安定了許多。
手指捏著書頁,屋子里很快只剩了沙沙聲。
他忘記了一切,眼前只有各種各樣的草藥。
半晌,他終于放下醫書,對著虛空道︰
「來也來了,看也看了,現在該下來了吧?」
聲音方落,空氣中便傳來了一陣簌簌之聲。
片刻之後,有個紅衣的嫵媚女子落在面前,正是小謝。
「羅大夫可想到破解之法?」
她微微一笑,也不等羅迪邀請,便自己坐在了椅子里。
屋子里正熬著藥,滿室的藥香。
羅迪老老實實地搖了搖頭。
小謝臉上的笑容一下暗淡下去。
「這麼說,朝兒的病……」
羅迪沒有回答,而是從自己隨身的藥箱里抽出一張羊皮紙,展開,推到了小謝面前。
「夫人,不知道這張紙可有疏漏之處?」
小謝皺著眉頭認真地想了想道︰」沒有,我在敦煌阿斯蘭府中看到這種禁術時,便只有這些,再也沒有其他的了。「
羅迪的臉色忽的一變。
「敦煌?阿斯蘭的府中?可是你明明說過,這是夜國的文字。」
早些年間,小謝在敦煌做歌女,往來的客人中偶而有夜國的,她天生聰明伶俐,見過幾次,便能讀懂夜國的文字了。
當初她被阿斯蘭蒙騙,竭盡全力想報復的時候,她便想起了在阿斯蘭府邸中無意看到過的這卷羊皮紙。
禁術,王妃,皇子……
本來她只是拿過來,想著以後也許會用到,沒想到陸凶說了陸朝的事情,又向她打听禁術,她這才把羊皮紙給了羅迪。
本來以為以他的天分,很快就能參透其中玄機,沒想到這麼長時間了,還是毫無進展。
看著羅迪,她略略有些失望。
「沒錯,是從阿斯蘭府中拿的,不過上面的文字確實是夜國的。」
「這就對了。」羅迪的眉頭忽然蹙了起來。
「什麼對了?」
小謝站起來,不解地看著他。
「這里有改過的痕跡,我原先以為年代久遠,字跡不清,所以有人特意補了上去,現在想想,應該是阿斯蘭故意改錯了。「
如果沒有猜錯,被遮蓋住的那味藥材才是他真正需要的。
他是個大夫,只要一眼,便能分辨出這些藥材放在一起會起什麼樣的效果。
羊皮紙上的配方,顯然沒有他想達到的效果。
「你是說,阿斯蘭故意改了配方讓我偷?」
羅迪微微點了點頭,」也許吧。「
那是只狡猾的狼,什麼事情干不出來?
「這個家伙,太可惡了。」
小謝咬著牙,骨節攥得發白。
「不過,我們至少知道了其他的配方。這樣吧,夫人,阿斯蘭已經來到了京城,我想,想要要到這藥方也不難,不如我們合計一下?」
「他在京城?「
「對,方才朝兒說程夫人被阿斯蘭捋走了。「
「……」
阿嬈被捋走了?
這麼大的事情,那個程大竟然一點兒動靜都沒有,今日見到他的時候,他竟然還跑去調查軍備的事情。
真是豈有此理!
「在哪里?我這就去找!」
她和阿斯蘭的仇倒是可以放一放,她最放心不下的是阿嬈。
阿嬈現在有身子,怎麼能經得起這樣的折騰?萬一有個三長兩短,她會愧疚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