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嬈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搖搖晃晃的馬車里。
她能看見,能听見,但是張了張口,卻喊不出來。
聲帶好像麻木了一樣,嘴里有些苦澀,不知道在昏迷的時候被灌了什麼東西。
她試著動了動身子,發現身子也麻木了,連根手指頭也抬不起來。
馬車搖晃得很厲害,外面的路不是好路。車簾擺動,有風從外面吹來,很是干燥。
還好,她還有知覺。
這風里,好像有砂石的味道。
已經離開了江南嗎?
阿嬈努力地分辨著氣味兒,卻覺得自己的頭越來越痛,沒呼吸一下都好像要炸裂了一般。她強忍著疼痛,極力地思考著︰
那個人是誰呢?
他為什麼把自己捋到這里來?難道是因為他們說的……自己的身上的秘密?
她想起了在江宇珩府上畫的地圖,想起了羅迪給她的藥,想起了隼說她是個有秘密的人……
如果真的是那樣,是不是意味著,這個身體以前的一切謎團就要解開了?
身子忽地彈起來,失重一樣,接著又咚的一聲摔了下去,狠狠撞在車板上。
阿嬈痛得齜牙咧嘴,心道這個趕車的人真不知道憐香惜玉,若是她還沒有到地方,就被震散架了,他們不是白忙活一場嗎?她好心想提醒一句,張了張嘴,還是說不出話來。」吁——「外面傳來了一個沙啞的聲音,接著,馬車的速度減慢下來,最後停止不動了。
「什麼人?「前面有人操著生澀的漢語問。
阿嬈一驚︰難道已經到了蠻人的地盤?
忽然,她想到了陸凶。
這個人捋她到這里來,不會是為了用她威脅陸凶?如果他們知道了她和陸凶的關系,那麼只有一種可能,就是陸凶在邊關一定名聲大振,他們不得不用這種卑鄙的方式來牽制他了。
想到這里,阿嬈又有些開心。
至少,陸凶是安全的。
對了,她絕對不能落在他們的手里,成為他們威脅陸凶的籌碼。
身上還有個香囊,可是手指無法動,她根本打不開。
沒有辦法留下任何記號,隼要怎麼樣才能找到她?
她無奈地嘆了一口氣,看著車頂發呆。
車頂是漢人喜歡的花紋,她猜測,這輛車是從漢人那里搶來的。」走吧!「
外面又傳來了一聲生硬的漢話,然後車子便開始移動了。
風有些大了,吹開車子厚重的簾子,露出一條手指粗細的縫兒。
阿嬈透過縫隙,看到了一片片鮮女敕的綠色,背景是黃沙漫漫。
綠色的是楊柳。
楊柳本來婆娑的樹枝被折斷許多。
難道這就是陽關了?
勸君更盡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
她這是要離開大梁的土地了嗎?
雖然對這個國家沒有多少感情,但是突然離開,她還是覺得有些惆悵。
前途未卜,若她死了,希望那幾個人,都能好好地活下去。
又走了大概半日的路程,車子終于停了下來。
縫隙里吹來的風更加干燥了,只是可能因為到了晚上的緣故,風里夾雜著絲絲縷縷的涼意。
外面吵吵嚷嚷的,有人說漢話,有人說蠻語,阿嬈細細听了一會兒,發現他們好像提到」敦煌「兩個字。
難道,已經到了敦煌?
那個人為什麼帶她來這里?陸凶打仗的地方,並不是這里啊!
她有些納悶,想翹起頭來看,發覺脖子還是軟軟的。
跑了一天一夜,肚子有些餓了,口也有些干,可是沒有一個人來給她送水送飯。
看來,那個人對她並不是很關心,或者說,她對那個人來說,也沒有那麼重要。
跟一個聲音有些凶的人糾纏了幾句後,她的馬車重新往前走了。
阿嬈已經習慣了這輛車的速度,她開始默默地計算路程,也許通過這種方法,將來她能找到自己被關在哪里。
空氣里有各種各樣的香味兒,西域來的香料兒,烤 的味道,羊肉的味道,還有女子的脂粉味兒。
不久,馬車再度停了下來。
這個時候,天已經徹底黑了。
簾子挑開,她還沒有來得及看清那個人,已經被一條黑色的布緊緊裹了起來,隨即,又被人扛在了肩膀上。
那個人一路走去,並沒有人攔著他。
阿嬈感覺到他在上台階,在拐彎,然後又上台階,又拐了個彎。
最後,那個人停下,將她放下了下來,還幫她弄了一個比較舒服的坐姿。
下面很軟,好像是鋪著毛皮的椅子。
蠻人的椅子都比較高,她猜測,這次她真的在敦煌了。
那個人並沒有立即除去她身上裹著的黑布,所以,她就很隨意地在里面做了各種思考的動作︰眨眼楮,轉眼珠……
不過什麼都看不見,她最終也沒有能制定出一個應對方案,只得繼續側耳傾听。
黑衣人放下阿嬈,轉過身來,鄭重地站好,然後將手貼在胸口,緩緩地行了一個禮。
座上的王者抬眼看了他一眼,嘴角微微勾起,接著他放下手里的酒杯,示意那個黑衣人掀開兜帽。
那個黑衣人似乎遲疑了一下,接著便抬起手來,用兩根手指捏住了兜帽的邊緣。
他的手指修長潔白,在燈光的照耀下,閃著溫潤的珠光。
這,竟然是一只女子的手。
不過,寶座上的王者並沒有多少驚訝,他低頭,抿了一口酒。
許久,那個黑衣女子終于下定決心一般,用力將頭上的兜帽掀開。
一頭瀑布一般的黑發頓時傾瀉下來,然後,她抬起目光,豪不畏懼地對上那個寶座上的王者。
「你要的東西我帶來了。「
她剛剛說了一句話,坐在椅子上的阿嬈便一個機靈。
她認出了那個聲音,是小謝!
她在這個世界的結拜姐妹竟然把她賣給了蠻人。
這,這究竟是為什麼?
心髒有些莫名其妙地抽痛,她知道,那是背叛的滋味兒。
可是,隨之而來的,便是困惑,是不解,她決定,她一定要問個明白,于是強忍著疼痛,她迫使自己安靜下來。
這個時候,她絕對不能死于心髒病,她要活下來,活下來弄清楚。
手臂上還戴著小謝送她的那只臂釧,此刻冰一樣,冷入骨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