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里,醫館冷冷清清,門口依舊沒有任何裝飾。
阿嬈推開醫館的門,看見羅迪披了件狐皮大氅,正負手站在院子里看梅花。
梅花開得很好,香氣一陣陣的飄過來,令人神清氣爽。
「夫人的梅花可有開放?」羅迪知道是她,頭也不回地道。
「已經開了,不過沒有這花開得好,養在水里的到底不如養在土里的。」
那枝梅花帶回去後,阿嬈老老實實地將它養在花瓶里,供神一樣擺在自己屋里。說也奇怪,自從那花吐蕊後,那些亂七八糟的記憶就不來找她了,心痛的毛病也很少犯,她想,這花一定有鎮靜寧神的作用。
「開得不好,不過是夫人不會養罷了。」羅迪毫不客氣地嗆了一句。
阿嬈頓時無話可說。
因為現代確實有無土栽培的技術,營養液養出來的東西絲毫不比長在土里的差。
為了緩解尷尬,她抬手攏了攏頭發,趕緊回歸正題,道︰「今日除夕,先生可否賞臉來家里吃頓便飯?」
「不行!」
阿嬈再次被羅迪冷冰冰地嗆了回去。
這個人脾氣就這樣!
阿嬈心里暗暗想。
羅迪卻偷偷看了她一眼,心道這個女人心也真是大,自己身邊已經有兩個男人虎視眈眈,還想再加他一個嗎?他才不想去摻和,跟江宇珩去爭就等于去找死,他的小命寶貝著呢,才不會浪費在這些小情小愛上。
「既然如此,阿嬈就把這些東西留在這里吧。「
阿嬈從身後拿出一個籃子。
籃子里大包小包好幾個,有熟爛的牛肉,有上好的梨花白,還有一些干果蜜餞之類。
羅迪看了看,目光卻落在了籃子里露出一角的翠綠上。
「沒想到這麼冷的天氣還有新鮮的韭菜。「
他說話的時候,神色好了些。
「是我自己種的,割了些過來給先生嘗嘗鮮。」
阿嬈在自己院子里弄了個小型暖棚,試了幾次才勉強成功,這是第一茬,也是唯一的一茬。
「多謝!」
和往常一樣,羅迪毫不客氣地接過籃子,往村民送的禮品地里一丟,然後接著賞他的梅花去了。
那個專注的表情,好像這棵梅花隨時會幻化成一位仙子一般。
阿嬈覺得沒有什麼事了,便不聲不響地退了出來。
回到家的時候,陸凶已經回來了,他從金陵城的雲熙綢布店給阿嬈買了一塊上好的布料,獻寶一樣呈給阿嬈,阿嬈頓時笑得合不攏嘴,然後,他又從一堆包袱里拿出一副皮質護腕,送給陸朝,陸朝試了一下,也歡喜得不得了,最後他才拿出一副上等的文房四寶。
這套文房四寶,是他托梁掌櫃買的,梁掌櫃在這方面眼光還不錯。
陸朝見了,頓時兩眼放光,剛想上去搶,卻被陸凶一把按住。
「你的禮物我已經給你了。」陸凶道。
「可是,這文房四寶你平時也不用。」陸朝有些委屈地道。
「以前不用,以後可要用了。」
「怎麼用?記賬嗎?」陸朝好奇地道。
記賬用上好的宣紙也太浪費了吧?
「不,我要作畫!」
作畫?
話音方落,陸朝和阿嬈兩人的神色都僵住了,隨即,兩人很有默契地對視一眼,表示陸凶作畫這事兒比天上掉金子還不靠譜。
面對兩人難以置信的目光,陸凶絲毫不以為意,滿懷信心地道︰」俗話說,有志者事竟成,你們放心,我不會放棄的,明天我就去請教夫子。「
陸朝眨了眨眼楮,好像看到了一堆被姚老夫子斥為垃圾的廢品,而阿嬈的腦子里也快速飛過了」靈魂畫手「幾個字。
不過,兩個人也都很有默契地不打擊陸凶,愣了半晌,齊齊點頭道︰」說的是,我們看好你!「
姚老夫子在阿嬈家里過了一次年後,好像就不怎麼願意來了,今年的團圓夜,陸凶一早就去請,他磨磨蹭蹭地到了天黑才進門。
阿嬈和陸凶趕緊將他讓了進來。
一家人擺好飯菜,又給祖宗祖上的上了幾炷香,磕了幾個頭,這才挨個入座。
入座以後,姚老夫子非要跟陸朝換個位置,因為對面就是阿嬈,對上她的目光,他還是會想起那天酒後失言的事情。
冬日的寒夜里,對著一桌子熱騰騰的飯菜,阿嬈的心里暖暖的,然而想到將來,她又隱隱有些不安。
吃過飯,陸凶帶著陸朝去放鞭炮,姚老夫子不想一個人留在屋里,也要跟著去,陸凶只好找了一件厚披風給他。
阿嬈收拾好碗筷,站在門口看他們三人有說有笑,心道這樣的日子一直過下去也不錯。
鞭炮點著了, 啪啪地炸成一串火花,陸凶伸手捂住了陸朝的耳朵,姚老夫子沒有人幫忙,只得把披風的帽子裹緊了些。
放完鞭炮,幾人精神都不錯,便一起圍著火爐,一邊溫酒一邊守歲。
姚老夫子畢竟年紀大了,守到三更實在受不了便去睡了。
陸凶和阿嬈都喝了點兒酒,也不知道是酒勁兒的作用還是爐火的作用,兩個人的臉都紅撲撲的。
醉意朦朧中,四目相對,眼中一片迷離。
「程大哥,你想過要成家嗎?「
阿嬈問。
如果是現代的她,可能會更直接一些,可是現在她是個古代的大家閨秀,應該有必要的矜持,若不是借著酒意,這話她根本不會說出口。
「你看我,是不是有成為賢內助的可能?「
她指著自己,目光閃閃。
陸朝趴在桌子上,一邊嗑瓜子一邊看著他們兩個眉來眼去。
兩個醉鬼,今日說了什麼,明天酒醒了就忘記了吧?
「你當然可以,我……我陸……「
他真的喝多了,嘴都不听使喚,陸朝見他馬上要說漏嘴,趕緊將一個空酒杯堵了上去。
陸凶也不看里面有沒有酒,仰起頭」喝「了下去。
「我會……娶你,死了……也要……娶你。「
這話听起來很不吉利,但是在陸朝看來卻再正常不過。
陸凶可不就是」死了「嗎?他死了,又回來要娶娘。
「好,一言為定!「阿嬈說著,也拿起自己的酒杯,一飲而盡,」我們……黃泉路上作伴。「
「嗯,一起上奈何橋。「
陸朝無奈地一拍腦袋,這倆說話,真的是越來越不像話了。
真不該讓他們喝酒。」程伯伯,娘!「
他覺得再說下去這倆可能要一起投胎,于是趕緊打斷︰「時候不早了,是不是該下餃子了?」
「餃子?是什麼?」阿嬈迷迷糊糊地問。
「餃子……交杯酒?」陸凶自作聰明地伸出一只胳膊。
阿嬈見了,很配合地將自己的手臂穿過了他的臂彎。
「添酒。」
陸朝回頭拿了一壺涼水,一人一杯。
「干杯!」
「干杯!」
「喝了這交杯酒,我們就是……」
「夫妻」兩個字還沒說完,陸凶和阿嬈兩個人已經咚的一聲栽倒在桌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