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凶對屠殺牲口這種事情顯然是輕車熟路,不大功夫,就把鹿肉都割好了,鹿皮收好,剩下的內髒都一一清理干淨,他這才站起身來洗了洗手。
那邊,阿嬈已經生了火,等水滾開了,她把一塊塊鹿肉扔進去汆了一下又撈出來,換了水,這才重新炖,等天亮的時候,一鍋鹿肉已經炖得香噴噴爛乎乎的。
陸凶在外面,連夜將鹿皮熟好,準備鋪在香鋪阿嬈常坐的椅子上,天冷了,那椅子實在冰人。
阿嬈炖好鹿肉,撈了兩塊好的,用紙包好了,準備讓陸朝帶到學堂送給夫子,自己又撈了一塊,細細地切成片。
陸凶忙完了外面的,便過來廚房幫忙,見阿嬈切肉,就自己從角落里拿了一根蔥,邊剝邊猶豫著要不要開口。
蔥剝了一半,阿嬈已經將切好的鹿肉擺放在盤里,正準備去淘米,突然听到背後陸凶說話了。
「阿嬈,你是不是生我氣了?」
自打進來便看著她忙來忙去,也不跟自己說句話,心里越來越忐忑不安,這會兒,陸凶終于再也忍不住問道。
阿嬈被他嚇了一跳,差點將米灑了。
「程大哥,你怎麼會這麼說?」
「你……你也不怎麼理我。」陸凶用剛剛剝過大蔥的手模了模腦袋,一不小心,手指一滑,踫到眼楮,眼楮頓時火辣辣的,辣出了眼淚。
阿嬈見他眼角泛紅,有些不忍,道︰「程大哥,阿嬈也有個問題,你,是不是,要走了?」
好幾天不回來,一回來就扛了一頭鹿,還連夜宰殺,若不是有事急著離開,怎麼會這麼急……
剛開始的時候,阿嬈是相信陸凶說的話的,可是在廚房里忙了半天,她便漸漸回過味兒來,覺得怎麼想怎麼不對勁兒。
徐大哥好久沒回來了,徐嫂子說,最近邊關的消息越來越緊,估計很快又要打仗了。
方才,程大又說,老虎山的事情有線索了。
那麼接下來,他會一心一意調查老虎山,還是去戰場?
阿嬈說完,陸凶便懵了。
「阿嬈,誰說我要走?」
「前幾日,程大哥說要在金陵買宅子,阿嬈便想,這太平村大概是留不住程大哥了。」
大梁在金陵城有駐軍,若是在金陵買了宅子,倒是可以借覓音香鋪和那些人拉攏拉攏關系,說不定就可以重新回到軍營了。若是為了老虎山的事情,他好像也說過,那事兒和金陵城的一些人有關,反正無論如何,金陵才是他應該去的地方。
這個太平村算什麼?不過一個臨時落腳的地方罷了。
阿嬈說完,覺得心里有些苦。
「阿嬈,你這是說的哪里話?我什麼時候要走了?「
原來是為了這事兒誤會他!
陸凶有些哭笑不得,道︰」阿嬈,我想在金陵買宅子,是覺得你在太平村過得太苦,想帶你走,找個沒人欺負你的地方,過幾天好日子,沒想到……「
他說到這里,無奈地一攤手。
「啊?」阿嬈的這一驚叫,顯然沒有控制住,音量有些超高,直接把隔壁陸朝給吵醒了。
「程大哥,原來你沒有想走啊!」
阿嬈不好意思地扭過頭去,用力地洗著米,心里仿佛一下照入了三春暖陽,那層堅冰眼看著融化,更奇怪的是,堅冰的底下竟然涌出幾分蜜意,那幾分蜜意從心底一直蹭蹭蹭跑到眼楮里,將一潭秋水化成了一潭春水。
陸凶偷偷地看著她,見她的兩只眼楮彎成了月牙,這才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其實哄女人開心最好的辦法,就是對她掏心掏肺啊。
哎,虛驚一場!
「阿嬈,等搬到金陵城後,我們成親吧!」
陸凶再也不矜持,上前幾步,伸手抱住了阿嬈的雙肩,將下巴輕輕地靠在了她的肩膀上。
認識了她這麼多年,他第一次和她靠得這麼近,發絲上的香氣悠悠地飄來,他的心砰砰亂跳,控制不住。
「程大哥……」阿嬈羞澀地低下了頭,半晌道︰「程大哥,阿嬈現在還不能去金陵城,恐怕要辜負了程大哥的好意。」
「為什麼?」陸凶一下直起身來。
「因為,阿嬈還有一件事情要做。」
她抬起頭來,目視前方,溫柔若水的目光一下子又成了兩把劍。
「別人欠我的,總要還的。「
一句話,陸凶似乎明白了。
她是不想放過農氏!
回到太平村之後,他也听說過,自己」死「後的一段時間里,阿嬈受了多少委屈,有一次還差點兒沒命。
若是以前的阿嬈,他覺得隱忍一下也就過去了,可是現在的阿嬈,和以前的阿嬈不可同日而語。
她要報仇,他也能理解。
「好,等你把這里的事情處理完,我們就去金陵城。「
陸凶道。
要懲罰農氏,他定然不會袖手旁觀,那個人,也欠他不少呢。
兩人相視而笑,第一次覺得這麼有默契。
吃過飯,陸朝帶著鹿肉去學堂,陸凶想跟阿嬈去香坊,被阿嬈硬是留在了家里。
好幾天沒有好好睡個覺,任是鐵打的也受不了。
去香坊的路上,阿嬈路過一片菜園。
到了冬天,菜園里只有些小青菜,長得不到三指高,農氏拿了個籃子,正蹲在那里拔青菜。
阿嬈停住了腳步,遠遠看著農氏。
心里有些堵,似乎有什麼東西想要爆發出來。
于是,她心一橫,朗聲道︰」嬸嬸,找了你半天不見,原來在這里呢。「
農氏听了她的聲音,嚇得手里的幾棵青菜落了一地。
又是阿嬈這個小蹄子!
她扔了手里的青菜,忽地站起來,手上的泥土都沒有擦一下,就指著阿嬈道︰」今日我一大早就听到烏鴉叫,想著會有什麼不吉利的事情發生,沒想到是遇到你這個小蹄子,真是晦氣,你叫我作甚?再叫我也不會給你好臉色看!「
說完,她啐了一口,拿起籃子就要走,誰知沒走幾步,就被阿嬈堵住。
阿嬈看著她,臉上漸漸浮起一絲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