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你?」
方淵薄唇微張,眸間流過訝色,並不是他考慮不周,而是方才蘇灕听到消息的反應太過平淡,平淡到讓他懷疑始作俑者就是蘇灕本人。
「有空懷疑我,不如想想如何挽回局面。」
蘇灕看著蘇煥禮不斷掙扎著被官兵拖下去,語氣一冷,「我可沒時間再去其他郡城重建淋灕居!」
方淵看著蘇灕離去,眉頭緊蹙片刻,而後舒展開來。
細想下來,蘇灕的確不可能是偷盜官銀的凶手,否則淋灕居苦心營造的大好局面將會毀于一旦,他只看到蘇灕與蘇家之間的仇恨,卻忽略了蘇灕的行事準則。
不管是與嚴家兄妹的約定,還是借給嚴世勛的那一百萬兩銀子,都足以證明蘇灕看好並且支持嚴家,又怎麼可能自毀棋盤,讓嚴家陷入險境。
「沖動了。」
想到此處,方淵心生懊惱,不僅想岔了方向,還在沖動之下錯怪蘇灕,現在光是自己想起來都覺得愚蠢之極,也不知蘇灕會怎麼看他。
「方淵,你還在這愣著干嘛?黑衣人又有新動作,蘇灕已經趕去學府了!」
屈青寧進來急急喊了一聲,方淵這才如夢初醒,立刻恢復正常,匆匆跟屈青寧離開。
蘇灕趕回學府天色已微亮,沒過多久就接到文若苠的傳話,讓她過去商議重要之事。蘇灕過去的時候卻發現嚴世勛也在。
看到蘇灕一臉迷茫地過來,文若苠渾濁的老眼中閃過心疼之色,這丫頭還不知道昨夜發生的大事吧。
「院長,您這麼早喚我過來有何事?」
蘇灕疑惑地開口,而後轉過視線像是才看見嚴世勛,連忙行禮道︰「蘇灕,見過嚴郡守。」
嚴世勛微微點頭,神情凝重,眼底隱隱浮現一絲歉然。
「蘇灕啊,你過來的正好,有件事得跟你說。」
文若苠臉色復雜,拉過蘇灕的手,猶豫半天才將昨夜的事情說出口。
「嚴郡守知道此事肯定不是你爹他們做的,可金林二家盯得緊,他也只能將你爹抓回來,不讓他們抓到把柄,也算是變相的保護你爹。」
蘇灕眼眸泛紅,輕咬嘴唇著點了點頭,文若苠既是欣慰又是心疼,這丫頭明事理得很,可才十六歲就讓她摻和進大人之間的陰謀詭計中,未免太過殘酷了。
「你再看這個,這是今天乞丐送到學府大門的,紙條來歷已經讓人去查了,不過……多半不會有結果。」
文若苠拿起桌上的紙條遞到蘇灕面前,蘇灕定楮一看,眼底閃過隱晦的光。
紙條所寫並非邪惡之言,若是看表面意思。這分明就是要單獨交給蘇灕的密信,上面寫明要蘇灕去匯合的時間地點,還有如何分配官銀利潤,以及對美好將來的展望。
若不是蘇灕就好好的站在這里,連她都差點信了自己跟這伙偷盜官銀的人就是一起的。
文若苠和嚴世勛也不是傻子,很快想通其中矛盾,若真是密信,怎麼可能讓一個乞丐送到學府大門。他們二人討論片刻後,很快得出結論。
紙條上的信息看似是寫給蘇灕,其實是寫給他們,是讓他們將蘇灕交出去的威脅信。
「院長,我跟信上的人沒有半點關系!」
蘇灕呼吸微促,眸子閃過絲絲慌張,好似生怕嚴世勛和文若苠不相信她。
文若苠嘆息一聲,模著蘇灕柔順的發絲微笑道︰「傻丫頭,我們當然知道你跟他們無關,這封信實際上是要我們把你交出去啊。」
「什麼?」
蘇灕星眸微微睜大,好似沒反應過來。
嚴世勛緊皺眉頭,盯著蘇灕手中皺巴巴的紙條,蘇灕從大蘇鎮來,性情溫和寧靜,個人交際圈子也窄得很,根本不太可能和這群賊人結仇,唯一的可能便是被他們給連累了。
「嚴大人,我大概已經知道是誰在背後搗鬼了。」
文若苠眼中閃過智慧之光,「蘇灕,你可還記得之前去看望龔院長,得罪過什麼人?」
「龔院長?」
蘇灕佯作思索之色,而後忽地露出恍然,月兌口而出道︰「難不成是那位龔夫人?可我只是稍微頂撞她一下,她至于做到如此地步麼?」
「龔夫人……吳芸!」
嚴世勛臉色變幻不定,最終徹底陰沉,若是那吳芸的確有手段,也有能力設下如此的局,可惡!他怎麼早沒想到是她在背後!
文若苠听蘇灕說出如此天真的話,不由苦笑,「蘇灕啊,有些人的心眼之小,可不是一般人能度量的,那吳芸氣量狹小,睚眥必報,她的計劃又被高人破去,難免會將怒火發泄在其他人身上,人人都喜歡捏軟柿子,你就是她在清河城的仇人中,最容易拿捏的。」
「原來如此。」
蘇灕似是豁然開朗,而後陷入了更深的焦慮,急聲道︰「這可如何是好?」
「蘇坊主!」
一直在旁邊沉默的嚴世勛終于說話了,「為今之計,只有請坊主去一趟此地試探一番了,我會派人跟隨暗中保護。若是我們看到紙條,沒有做出回應,難保對方會帶著官銀遠走高飛,本官敗了就敗了,打不了帶著夫人孩子回老家,可蘇家主可就危險了。金家逼迫之下,我恐怕只能將他上交給朝廷處置。蘇坊主您看……」
蘇灕臉上露出掙扎之色,而後不久便一咬牙道︰「晚輩願意去!我相信世間萬事自有公論,我蘇灕一人做事一人當,龔夫人沖我來就是,何必為難我爹。」
嚴世勛听得暗暗慚愧,他還是小看了這位小坊主的魄力,雖然很害怕,可她卻毫不猶豫地站出來,為了一個根本不把她當人的爹,更為了他嚴家。
她小小年紀,其實什麼都看得很清楚呢……
「唉,丫頭……」
文若苠似乎想起了什麼往事,眼中閃過哀痛,旋即一咬牙,沉聲道︰「丫頭,你放心去,老身就算撇去面子不要,也會請到一個高手暗中護你,你絕對不會出事!」
三人又商議了時間細節後,嚴世勛才安排官兵護送蘇灕回到庭院,而後派重病重重保護起來。
蘇灕和嚴世勛走後,文若苠呆坐片刻,渾濁的眸子清明數分,從桌下拿出另一張紙條來。這張紙條是今天一早在她床邊發現的,除了自己她沒有給任何人看。
「若是蘇灕不來,你們嚴家和清河女學一個也別想好過!文若苠,你還
是跟十六年前一樣,根本護不住她,哈哈哈哈……」
撕拉!
文若苠陰著臉,手中用力將紙條撕成粉碎,隨後她看了一眼蘇灕庭院的方向,口中輕喝︰「來人,我要去一趟淋灕居!」
被官兵重重保護起來的學府庭院,自然攔不住蘇灕,沒花多少功夫,蘇灕就回到了淋灕居中。
「吳芸那里來了幫手,而且手段不錯。」
蘇灕將那紙條放在桌上,神態從容,「能神不知鬼不覺地從官府偷走大量官銀、燒毀刺繡。第一種可能便是此人輕功極高,無視官府倉庫的護衛力量進入其中的。」
「第二種可能嘛,就是那人跟蘇灕你一樣,掌握極其高明的毒術。讓官府精兵神志恍惚,無知無覺。」
屈青寧搖頭晃腦地接過話,方淵卻反駁道︰「不太可能,以嚴世勛的嗅覺,不至于察覺不到迷煙的存在。當然……若那是蘇灕煉制的那種黑煙,又另當別論。」
「會不會還有第三種可能。」方牧乖巧地坐在桌邊,看著眾人舉手說道︰「內奸?」
「不會吧?」殷雪瞳露出疑慮,「那可是官府重地,看守倉庫的都是官府精兵,誓死效忠與郡守府,若是這群人中出了內奸,那整個郡守府還有秘密可言?」
看著眾人討論熱烈,蘇灕微微一笑,「內奸當然有。只是並非在官府,而是百味樓。」
說起百味樓,眾人神色有了變化,方淵首先反應過來,語氣漸冷,「你是說?」
蘇灕笑容不變,緩緩說道︰「被抓的只有蘇煥禮一個,就連我那親愛的三妹也正巧回去客棧照顧娘親,還真是巧合呢。」
「朱艷和蘇子佩?」
屈青寧咋舌不已,面有古怪,「可她們為何要那麼做?大夫人不才剛剛生產嗎,把蘇煥禮害得下牢,她有什麼好處?」
蘇灕沒有回答,殷雪瞳倒是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似乎對朱艷做出這種事,並不是很奇怪。
卻在這時,黑蛋在門外傳出話來,「老大們,清河女學的文院長突然到訪!」
「文若苠?」
蘇灕眉頭一挑,她才剛從學府回來,難不成……
盞茶時間後,淋灕居後堂會客廳,「灕先生」裝扮的蘇灕和文若苠相對而坐,殷雪瞳神態恭敬地給文若苠斟上一盞茶,嫣然一笑離去,令得文若苠頗為受寵若驚,輪地位淋灕居掌櫃跟她這個院長相差不遠,殷雪瞳如此侍奉真是友好得有些過頭了。
心中正奇怪,蘇灕的聲音卻將她從思考中拉回現實。
「多日不見,文院長風采依舊,只是不知院長突然造訪,所為何事?」
文若苠露出慚愧之色,起身微微一拜道︰「听聞灕先生一直在靜修,老身貿然打擾,實屬不該!只是……灕先生能否容老身將一個故事,再听老朽的請求?說起來,此事其實跟我學府那位蘇灕小講師有關……」
蘇灕眸光一閃,表面卻是笑道︰「既如此,文院長但說無妨,晚輩洗耳恭听便是。」
文若苠心中一安,嘆道︰「灕先生真是客氣,十八年前,曾出現一個同樣跟蘇灕那般才華橫溢的少女,名為蘇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