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來的喊話,令得整個屋內瞬間陷入寂靜,不少人的目光齊刷刷地看向坐在教桌右邊第三個位置。
蘇灕緩緩起身,恭首而立,答道︰「學生在。」
「你就是那個大蘇鎮的蘇灕?」
楊夫人打量一番蘇灕的容貌身段,眼底隱晦地閃過一絲妒意,而後煞有其事地點點頭,「的確有些資本,難怪你一拋頭露面,就讓大蘇鎮的男人們趨之若鶩。」
楊夫人的話說來正常,可听到他人耳中,立刻就讓人產生了誤會,其他人看向蘇灕的目光都浮現一層隱隱的厭惡,就連梅若涵也心生古怪。
不過,她卻沒懷疑蘇灕。雖然只有短短一日的相處,但蘇灕那般淡漠的性子讓她印象極深,怎麼可能會是楊夫人口中的那種女子。
「蘇灕她……竟然是那種水性楊花、喜歡勾引男人的女人麼?」
「我們居然成了她的同窗,實在可恥!」
「木楊學府的人都瞎了眼麼,這種人也放進來?!」
「要不是楊夫人說起,我們還被蒙在鼓里呢。」
「……」
一時間,屋內議論紛紛,並且逐漸有愈演愈烈的趨勢。
楊夫人嘴角微揚,姨媽給了那麼多好處,就讓她對付這麼一個小孩子,真是荒唐。
這丫頭明顯氣得連話都說不出了,她再刺激兩句,等這個小賤人發怒失去理智,在課堂上沖撞她,就能順水推舟,直接完成姨媽的交代。
卻在這時,蘇灕清越的聲音響起,徹底壓過其他人的聲音。
「崔講師,我不知你為何要辱我清白。學生是大蘇鎮人,崔講師是木楊鎮人,難不成崔講師僅憑她人讒言就定人罪過?在學生看來,未免太過愚昧。」
蘇灕的語氣很平靜,據理力爭。沒有一點身在局中的覺悟。這般冰冷的回答,也讓不少被迷惑的小姐們驚醒。
「蘇灕說的沒錯,夫人是木楊鎮的人,距離大蘇鎮很遠,她怎麼可能清楚大蘇鎮發生的事情。」
「那也太過分了,僅僅是听說就拿到台面上講,就不怕是污蔑嗎?」
「楊夫人太不小心了,這般作為實在令人難以信服。」
霎時間,風向立轉。
楊夫人听得台下討論,臉色頓時變得有些難看,這個蘇灕……似乎沒她想象中那麼好對付。
而且她剛才,居然叫了她三聲「崔講師」??!
簡直是赤果果是挑釁!
楊夫人心中冷笑,很好!日子還長著呢,她有足夠的耐心尋找,找到這丫頭的弱點,她就能對癥下藥。
想到此處,楊夫人神情微緩,淡淡道︰「蘇灕你說得也有些道理,是我唐突了,坐下吧。」
本來在看好戲的蘇子佩頓時傻了眼,怎麼姨婆剛在還在上風,突然就服軟了,她還想看姨婆好好幫她出一口氣呢。
蘇灕坐下,暗暗皺眉。這位楊夫人對她心懷惡意,八成是蘇崔氏在從中作梗,第一顆就借機發難讓她出手,她雖然應付下來,但這位的隱忍卻有些出乎她意料。
「倒是麻煩。」
***
後半堂課就在波瀾不驚中過去,但梅若涵總感覺平靜下暗濤洶涌,讓她不自覺心驚膽戰。
放課後,梅若涵拉著蘇灕回到別院,忍不住哼聲道︰「那個楊夫人看起來就不是好人,她一上來就污蔑你,你以前得罪過她嗎?」
蘇灕搖頭苦笑,「我也不知,不過……為了不連累你,我還是搬走吧。」
「不許走!」梅若涵頓時怒了,氣鼓鼓地拉著蘇灕的手︰「你就安心住在這里,那個楊猴子我一點都不怕她,我還想吃你做的菜呢!」
楊猴子?
蘇灕面露詫然,旋即輕笑,「你這麼一說,我倒真是覺得那楊夫人長得很像猴子了。」
言語間,不再提搬離之事。以她現在手中所掌的力量,庇佑一個梅若涵還是綽綽有余的。
「哈哈哈,是吧,我早就想這麼說了!」
梅若涵也笑得賊開心,果兒一臉疑惑地出來看著兩人一頭霧水,到底是什麼猴子,讓兩個小姐這般發笑啊?
***
第三日早讀後,第一課居然就是刺繡。
蘇灕安靜地坐在位置上,很快又見到楊崔氏。今日楊崔氏穿得一身長裙,全身布滿奔放而熱烈的花紋,別有異域風情,這種花紋在大函國幾乎見不到。
「今日,要教給你們的,是函繡最具特色的針法,你們在各自家中想必已經學過基本針法,我便直接跳過,教你們最想學的!」
楊崔氏神情如常,但蘇灕還是看到她有好幾次不動聲色地掃過她這邊。
「首先你們各自繡出一指寬函繡雲紋!」
話音一落,所有人立刻拆開桌邊的針線盒。蘇灕正要打開之時,她忽然抬頭,正好與楊夫人滿含期待的目光踫個正著。
她手下動作立刻一停。楊夫人被撞破正羞惱,見狀立刻走到蘇灕身邊,厲聲呵斥道︰「你在干什麼?怎麼慢吞吞的,還不動手?不會是連基礎針法都不會吧?若真是如此,你還坐在這做什麼,給我直接滾出去!」
蘇灕嘴角一抿,伸手迅速打開針線盒。楊崔氏立刻條件反射似的讓開,可等了許久,都沒听見蘇灕驚慌失措的叫聲。
怎麼回事?
她愕然回頭,卻見蘇灕安然無恙,正從中取出一根針來。
難道是機關壞了?!
這時,蘇灕卻緩緩站起身,滿臉害羞,扭捏著小聲說道︰「楊夫人,學生內急,可否離開一下。」
楊夫人冷哼一聲,道︰「去吧,速去速回。」
蘇灕立刻如蒙大赦般離開了屋子。楊夫人看到她走出屋外,心中的疑惑立刻浮現在臉上。她裝作自然地走到蘇灕桌邊,輕輕拿起針線盒,她還沒伸手打開,就看到盒子蓋陡然彈起。
「啊!!!」
一聲驚天動地的尖叫聲穿破屋子上空,走了老遠的蘇灕听得一清二楚,嘴角不由扯過一絲弧度。
估算著時間,蘇灕回到屋內,卻沒看到楊崔氏的身影。她也不尋找,安靜坐下重新打開針線盒,穿針引線,開始繡雲紋。
她這個年紀若是放在前世
,根本連刺繡的針都沒拿過。後來嫁給殘廢相公後,為了家中生計,她每天除了干雜活,就去刺繡坊當學徒,免費給坊內干雜活,刺繡坊當然樂意之極。
殘廢相公體質很虛,她為了能買更好的藥材給他炖藥,幾乎不睡覺,每天都在練習刺繡,手上全都是針眼。
就這般度過兩個月,她勤能補拙,刺繡技藝已經不比坊內的繡師差,她的勤奮得到坊主的賞識,跟著坊主又學了函繡的獨特針法串花針,並且沒過多久,就獨立完成一幅《百花盛宴圖》,憑借此圖,她成為了坊內的頂尖繡師,也讓家中貧困的生活大為改善,讓她有更多時間陪伴殘廢相公。
心里想著前塵往事,蘇灕嘴角浮現溫和,不知不覺間手中速度加快,靈巧地如同蝴蝶般在繡板上飛舞,不多時空白的布匹上已出現一段長長的雲紋,如同天上漂浮的雲朵,靈動至極。
楊崔氏氣急敗壞地擦干臉上的水跡,她在針線盒里做了手腳,只要蘇灕一打開,立刻就會被黑墨水噴一臉,出丑當場,可她沒想到蘇灕打開了都沒關系,她只是拿起來,那機關就自動開了!
真是倒霉!
寒風吹進屋中,楊崔氏忍不住抖了抖脖子,剛才洗臉有不少冷水都順著灌了進去,這滋味真是難受之極!
心里算著時間,楊崔氏也來不及換里面的衣服,只能換一身外套匆匆忙忙地回到課堂。
楊夫人一出現,所有人都立刻抬頭看去,剛才老師的慘狀她們可都看得一清二楚,甚至有幾個還忍不住笑出了聲,好在當時楊崔氏尖叫著沖了出去,也沒看到底是誰在笑,否則肯定會秋後算賬。
踏入屋內,楊夫人凜冽的目光地掃過全場,所有人都忙不迭地低下頭,唯獨蘇灕依舊端坐,絲毫不曾退縮。
見到蘇灕這幅油鹽不進的模樣,楊夫人頓時覺得心頭火起,三步並作兩步,走到蘇灕身邊張口便訓斥道︰「誰讓你隨意離開教室的?雲紋繡不完,所有人都會被你……」
說到一半,楊夫人瞬間像是被遏住喉嚨的鴨子,呆呆地看著蘇灕的繡板,連眼珠子都差點瞪出來!
她看到的,赫然是足足有一尺長的雲紋!
短短半刻鐘,蘇灕竟然繡出來這麼多?
這種速度只有繡坊最頂級的繡師才有,蘇灕才多大,怎麼可能做到?
「一定是作弊了!」
楊夫人想到這點,立刻肯定自己猜對了,她冷笑出聲,尖聲罵道︰「蘇灕,你給我站起來!」
蘇灕放下繡針,依言站起,神態依舊從容︰「怎麼了?崔講師,難不成這次又想道听途說一次?」
此話一出,屋內立刻響起一陣輕微的哄笑。
楊夫人的臉,瞬間變作豬肝色,氣得肺都要炸了,她指尖狠狠一指雲紋,差點將繡板戳破。
「半刻鐘繡出一尺長的雲紋,難不成你認為自己的繡技堪比頂尖繡師?想要作弊就隱蔽一些,別以為所有人都跟你一樣愚蠢!」
楊夫人憋著一口氣說出這段話,頓時覺得神清氣爽,她正想欣賞蘇灕慌亂的表情。卻看見站在她面前的少女居然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