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間,眾人的表情十分精彩。
顧時歡頭一個走上前去︰「你有沒有受傷?」
沈雲琛揉了揉她的腦袋, 笑︰「沒有。」
隨即又眯了眸子︰「但是他自殺了。」
顧時歡隨著他的目光望過去, 才發現那「人」被提上來後便一動不動, 原來竟是死了。
沈雲琛伸出雲靴踢了他一下, 僵硬了的尸體轉了個幅度,便露出臉來——從額頭開始, 往下皆是一片模糊的血跡。
「我追他追到靜水湖, 本來想活捉了他,他卻自己撞石自殺了。」
沈宜越問道︰「不是說有兩個人嗎?那個刺殺皇嫂的刺客你找到了嗎?」
「沒有。」沈雲琛看了顧時初一眼,斂下疑惑, 「我壓根不曾見到那個刺殺皇嫂之人, 本想從這人身上下手,他卻自殺了。」
他又道︰「五哥,借你親衛隊一用。」
沈宜越點點頭, 笑道︰「你只管用去。今天帶了十六人, 都歸你啦。」說著便站起來了,方才這些女子們明槍暗箭你來我往的氛圍實在讓他吃不消, 他可不想再來一次了, 果斷往門口走去︰「既如此,我先回了。這件事……你看要不要告知父皇?」
沈雲琛沉吟道︰「小事而已,不必驚擾父皇,倒是大哥——」
他還沒說完, 顧時初忙道︰「我與他說便是, 不必勞煩五弟和六弟了。」
「嗯。」沈雲琛點點頭, 將沈宜越的親衛隊叫了出來,抽了四人將尸體送至地牢交由獄卒看管,其余十二人則分成三隊,分別送顧時初、顧時彩與姜如回府。
吩咐完畢,顧時歡則先與姜如走出雅間,在廊子里同她告別︰「,今天讓你受驚了。」
她心里頭覺得特別歉疚,因為她的緣故,姜如今晚上不但跟寧成月決裂了,還差點被刺客殃及。
姜如勉強笑著,卻禁不住蹙眉︰「我們之間說這些做什麼。倒是你,一定要好好的啊……這刺客也不知道是什麼來路,真讓人擔心。」
「別擔心我,我才不會有事呢。」顧時歡今天雖然被嚇了一跳,但是沈雲琛的突然出現,立刻讓她一點也不覺著怕了,「有阿琛在,他會保護我的。」
她拍了拍姜如的手,將姜如親自交給了親衛隊,這時候再返回雅間,卻見顧時初與顧時彩還沒有要走的意思。
沈雲琛道︰「皇嫂剛剛說,想再待一會兒。」
「那就讓她們待著去吧。」顧時歡拉著沈雲琛的胳膊,將他帶了出來,「反正親衛隊留在這里了,她們想什麼時候走都行。咱們走。」
出來之後,魚燈也快結束了,顧時歡一點觀燈的興致都沒有了,便與沈雲琛徑直回了府,反正魚燈會持續好幾天呢,她不急著看了。
顧時初與顧時彩卻還留在雅間里,剛才那尸體待過的地方留下了一點淡淡的血跡,顧時初有些失神地盯著那血跡看。
顧時彩心里有些毛毛的,但是她想她到底是顧時初的妹妹,還是顧家的二小姐,顧時初也不會對她做什麼,于是低聲問道︰「大姐,這個人……是你派去的?」
「蠢貨。」顧時初的聲音冷而輕,帶著令人害怕的威嚴,「我若想取她的命,犯得著等今天?我雖恨她——卻不至于親自動手殺她。」
「那你為何……」顧時彩戰戰兢兢地瞧著她的神色,舌忝了舌忝干燥的唇,「為何……幫他?」
半個時辰之前,她和顧時初好好地在雅間觀燈,死掉的那刺客還給她們上了菜。當時她也沒察覺,還在興致勃勃地說著顧時歡的笑話,後來那刺客出去之後,接著隔壁顧時歡的雅間便傳出了異常。
那時她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不敢貿然跑過去,因此只好趕緊開了窗偷看情況,便見到顧時歡與刺客一起掉出了窗子。
這時候,最讓她想不通的事情發生了——明明她們的雅間風平浪靜,顧時初卻突然自己「掉」出了窗外!
她嚇得尖叫了一聲。好在沈雲琛立刻便救下了顧時初。
隨後她便眼睜睜地看著顧時初面不改色地撒謊,心里無數條疑惑糾結成團,只好忐忑不安地沉默。
她思來想去,剛剛那情況,顧時初故意掉下去,只能是為了幫那個刺客爭取逃跑的時間,可是顧時初又否認了這人是她派去的——那是怎麼一回事呢?
顧時初睨了她一眼,芊芊素手指著地下殘留的血跡︰「這人是個傻子。」
「傻子?」顧時彩更加懵了。
「這段時間,我天天去太靜寺上香,常遇上他在寺外乞討,因此每次便順手施舍了他一些飯菜。他的確是個傻子呢,因此便想替我做事,當我的狗呢。可我堂堂太子府最不缺人,一個傻子能做什麼。」顧時初面無表情,只是手指有一下沒一下撥弄近日從寺廟帶回的串珠,「因此我沒要他。不過,有時候我也與他說些煩心事,因他是個傻子,才更能放心地說給他听,豈止他在什麼時候,竟記住了我討厭顧時歡這件事。」
這傻子裝成小二來送菜時,她沒有揭露他的身份,而顧時彩則偷偷圍觀了二樓樓梯口的事,正幸災樂禍地猜測顧時歡與她那兩個閨友發生了什麼事——
因為這樣,這傻子便知道了顧時歡所在的雅間罷。因此,便想著給她出氣,去殺了顧時歡……果然是個傻子。
她只是點到即止,沒有再說下去,但是顧時彩順著她的話,也猜出了個大概。
顧時初說完,瞥了那抹淡淡的血跡一眼,本來想給他厚葬的,不過讓沈雲琛帶走了,也就是個尸骨無存的下場了。好在他沒有入過太子府,也沒人知道她與他曾相識,他連累不到她。顧時初輕輕吁出一口氣,閉了閉眼。
顧時彩咬著唇,也跟著沉默。只是想起剛剛雅間里的事,便又好奇起來,忍不住往顧時初的腰際偷偷瞄去,還禁不住上前模了一下那塊玉,馬上得來了顧時初的一個冷眼。
她趕緊縮回了手︰「我、我只是想看看,這塊玉佩有什麼特、特別之處……」不然顧時初應該也不會佩戴著,畢竟那可是六皇子的東西。
「你要就給你了。」顧時初冷了她一眼,取下了玉佩。
顧時彩嚇得擺手︰「我不要我不要!」這點分寸她還是有的,怎敢與顧時初爭東西,她只是、只是好奇……
顧時初嗤笑一聲,將玉佩放進了袖子里︰「你這麼有空的話,還是顧好自己的婚事吧,這麼大了還待字閨中,也不嫌丟人。」
顧時彩的臉色登時綠了,卻擠出笑來︰「嗯,多謝大姐提點,大姐、大姐若見了好的人選,別忘了妹妹……」
「嗯。」顧時初點點頭,神色是毫不掩蓋的鄙夷。
她站了起來︰「我回太子府了,你也趕緊回府吧。」
「嗯,嗯。」顧時彩忙跟在她後頭,兩人往外走去。
「我今天說的話……」顧時初停下腳步。
顧時彩不等她說完,立刻使勁點頭︰「大姐放心!我從不搬弄是非……」
從不搬弄是非?顧時初在心里冷笑了一下,沒說什麼,便率先走出了雅間,由著沈宜越的親衛隊護送上了馬車。
她絲毫不擔心顧時彩會背叛她,所以才敢放心地跟她說傻子的事,不然總憋在心里,她也是會憋壞的。
而顧時彩和凌姨娘呢,不過是她手底下兩只趾高氣昂的狗而已,仗著她這座靠山,就敢去跟顧時歡耀武揚威,但是給她們十萬個膽子,也絕對不敢回頭咬主人。
上了馬車,她掏出袖子里的玉佩看了一眼,又收了回去。
這沈雲琛的玉佩一直佩戴著始終太招搖,回去就得收起來。但是不能扔掉,往後也許還有用處呢。
那份從天而降的「年少情誼」不用白不用,她得時時提醒著沈雲琛,讓他別忘記了「當年」,像他這般惦記舊情的人,保不準什麼時候就能幫她一把。
她要始終為自己和曄兒打算,就算是對太子,那也是不能付出全部真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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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雲琛與顧時歡回到府邸,已經深夜了。
顧時歡去沐浴,沒跟秋霜說起今晚的事,只不過月兌掉衣服後,才發現胳臂上的紅腫非但沒消,反而腫得更高了。
秋霜的小心肝又被嚇著了,忙問怎麼回事。
顧時歡只說是不小心磕著了。
洗完之後,回到睡房時,沈雲琛已經換了干淨衣衫,半靠在床沿看書,听到動靜了,便抬起頭看著他。
顧時歡登時便想到了昨晚的荒唐,一下就漲紅了臉。
「還不快過來睡覺。」沈雲琛朝她笑。
可是她見識過他在床上的禽.獸,小腿肚子便有些哆嗦了,昨晚留下的痕跡還沒消,今兒又添了新傷,她可再禁不起沈雲琛的折騰了。
見她這幅瑟瑟發抖的可憐樣,沈雲琛便覺得可愛極了,故意舌忝了舌忝唇,聲音低啞︰「今晚……可以麼?」
「不可以!」顧時歡慌得捂住了臉,斬釘截鐵地拒絕,可是耳朵和脖子都紅通通的了。
沈雲琛不知何時已經下了床來,在她耳邊低笑道︰「我是逗你的。」
隨即一把攥住她的胳膊,將她強硬地拉入懷中。
這一下疼得顧時歡一哆嗦。
沈雲琛察覺了異常,便連忙掀開她的衣袖,才發現她的胳膊這里紅腫了一片。
顧時歡不想讓他知道是他誤傷了,但是一時還想不出該怎麼蒙過去。
他卻先想到了,低低道︰「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