磨蹭著腳步，最終還是緊張兮兮的走上前去了。
「師父……」
「小九，如今你師娘已經身歸混沌了，她生前最疼的就是你了，因此，為師決定，七日後便由你來替你師娘拖魂吧！」
到了此刻，即便再傻他也能听出師父話語中的意思了。
師父的意思是，師娘死了？
一听師父這話，小家伙忽然心口一疼，小小的身子驟然蜷縮了起來。
原本之前被師父罰跪的雙膝此刻再次與地面踫撞時，驟然發出鑽心刺骨般的疼痛。
小家伙忽然「哇」的一聲，大哭了起來。
眾師兄弟見其如此，也跟著此起彼伏的抽泣了起來。
自幼從未見過自己的親生父母的他，在他的心里，早已視師娘為自己的親娘了。
如今驟然得此噩耗，自然是悲痛欲絕，哭得死去活來。
「師父……你不是每次……都能將師娘成功解救回來嗎？為什麼？為什麼這一次……就不能了呢？」
小家伙模糊著一雙淚眼，一邊抽噎著，一邊仰頭沖著濡山道長質問道。
「小九！別說了！」
這一問，令濡山道長瞬間淚目，一旁的大師兄趕緊擺手示意其退下。
可小九此刻早已淚奔了，眼淚似開了閘的洪水一般，一發而不可收拾。
小小的個子站在長桌前勉強可以看清師娘的臉，那張原本富有活力帶著溫婉笑容的臉，此刻卻僵硬無比，冰冷異常。
「師娘！師娘我是小九，你看看我啊！師娘！」
用袖子胡亂的抹了一把臉，也不知是鼻涕還是涎水。
「小九！」
見小家伙如此難過，五師兄不知何時便已上前，蹲，一把將其攬入了懷中，不斷的撫背安撫。
「好了！不哭了，乖！」
其實五師兄也是很難過的，只不過為了安慰小九，才將自己心中的哀傷掩藏起來罷了。
折騰了大半宿，其余的師兄弟們都被師父吩咐去給師娘準備棺材了，而小九卻還在那里哭得鼻涕一把淚一把的，不知是鼻涕還是眼淚，總之全部都蹭在了五師兄的道袍上。
直到天蒙蒙亮了，小家伙才在哭泣中漸漸睡去了。
睡夢里，師娘始終對著他微笑，向他張開懷抱，輕柔的喚著「小九。」
只是夢終歸是夢，師娘終歸還是不在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當小九再次醒來時，整個清幽派上下，全部都掛起了白帆。
所有人也都換好了喪服。
「小九！這是給你準備的喪服！可能稍微大了些，你趕緊換上吧！」
沒多久，五師兄便將手上疊的整齊的喪服放在了他的腳邊，囑咐好了一切後，便轉身朝外去了。
看著那雪白雪白的粗麻布料，他似乎漸漸接受了師娘離世的事實。
可是，師娘到底是被誰所殺呢？他一無所知。
如今師娘剛走，他自然是不敢就這樣跑過去問師父的，而大師兄此刻正帶領著眾位師兄弟們幫忙籌備師娘的奠禮，更是不敢上前打擾。
就這樣，昏昏沉沉了過了幾日，派里陸陸續續來了不少聞訊而來悼念的高人。
清幽派怎麼說在江湖上都算是有所威望的，因此，除了幾個隱居山林中的門派之外，幾乎大大小小的掌門全都趕來了。
數日來，濡山道長始終沉浸在悲痛之中，派里的一切應酬，全部都交給了大師兄來處理。
「小九，明日就是師娘的頭七了，師父有命，要你負責為師娘拖魂引路。」
這是歷來清幽派的規矩，一旦門內有人亡故，便需由其最親近的晚輩，負責拖魂引路，其余人等，負責抬棺跟隨。
「我知道了，大師兄。不知，師父預備將師娘埋在何處？」
盡管面對這些，還是心存恐懼的，但一想到師娘生前待他那樣好，小九便強自鎮定的挺了挺胸脯。
「少頃，我會讓你二師弟帶你先去認路，免得明日出岔子。」
小九緊緊地握了握拳，鄭重的點了點頭。
大師兄交代完後便去忙活別的了，只留下小九獨自一人站在原地出神。
「九師兄！九師兄！你看我逮到了什麼？」
正待他若有所思的愣神時，巍通忽然一蹦一跳的雙手捧著一只鴿子，獻寶似的拿到了小九的面前。
這個臭小子，虧得平日里師娘最是疼他，如今師娘才剛剛去世，他竟然還有心思玩樂。
小九一時氣結，伸手用力一揮，便將那奄奄一息的鴿子瞬間拂在了地上。
「師娘如今尸骨未寒！你這個臭小子！竟然還有心思逮鴿子玩兒！真是狼心狗肺的小狼崽子！」
平時的小九，其實並沒有這麼大的膽子訓斥人，但或許是因為今日氣急了，一時間竟板起臉來，愣是將巍通嚇得「哇哇」大哭了起來。
他這麼一哭，幾乎將所有人的目光都招來了。
三師兄平日里最是疼愛這個小家伙，一見巍通坐在地上抹眼淚，登時不悅的沖上前揪著小九的領子吼道︰
「小九，你都干了什麼？仗著自己比巍通大兩歲，就這樣欺負他是嗎？你還有沒有點規矩？」
小九原本膽子就小，被三師兄像拎小雞一樣的拎著，自然是嚇得渾身發抖的。
「我……我沒有欺負他……明明就是他……」
「三師兄！就是九師兄欺負我，他剛才……把我新逮到的寶貝都給打死了，嗚嗚嗚」
這巍通別看人小，但是卻是個特別愛告狀的主。
如今眼見著三師兄前來維護他了，哭聲更是大了幾分，那委屈的表情，好像真的把他怎麼樣了似的。
而彼時，眾位師兄們也都聞聲趕了過來。
最終還是五師兄走上前來，將三師兄勸開了。
「好了，三師兄，小九也不過是個孩子罷了，別這樣。」
「哼！這小子，資質駑鈍不說，竟然還敢如此欺凌同門，實屬可惡！若是叫他長大了，怎還得了？」
三師兄怒氣未平，沖著其惡狠狠地罵道。
五師兄卻是好脾氣的將地上的鴿子默默的撿了起來，重新歸還到了巍通的手上。
「好了，小師弟，你看，這鴿子不是還活著呢嗎？喏！」
巍通見小九並未受到懲罰，哭得更是厲害了，索性一把將五師兄手上的鴿子再次扒拉到了地上。
「不要不要！都是九師兄欺負我，你們一定要懲罰他！！」
這巍通別看人小，但是聲音卻是大的驚人。這一鬧不想竟將濡山道長從後院吵了出來。
見巍通坐在地上哀嚎不止，濡山道長立即板起臉來，三兩步上前，在眾人猝不及防之時，「啪！」的一巴掌下來。
感受著臉部的疼痛，小九咬了咬牙
，淚水瞬間充滿了眼眶。
這一巴掌打下來，在場所有的人都愣住了，而最為得意的，莫過于巍通那個臭小子了。
「師……師父……」
小九被徹底打懵了，捂著一邊的臉頰，一臉怯懦的望著師父。
往日只要師父一想要打他，師娘總會護在自己身前，是以這麼多年以來，他還是第一次挨師父如此重的打。
只見濡山道長雙眼充斥著血絲，嘴唇微微顫動，方才打他的那只手也跟著不斷的抖著。
「小九！你可知錯？」
這一聲質問令他格外的委屈，緊緊咬著下唇，倔強的眼神望著師父，就是不肯認錯。
明明今日之事，就不怪我。他心中想著。
師父總是這樣，偏疼巍通，待他卻如繼子一般的薄情寡義。
若非這麼多年師娘對他多方照拂，他怕是早就被師父趕出師門了。
見小九遲遲不言語，濡山道長怒從中來，大手一揮便欲再次落下。
而這一次，卻被五師兄半路攔下了。
「師父！饒過小九吧！師娘生前最是疼愛小九，若師娘還在，她是絕對不會答應您這樣打小九的！」
五師兄的話果然奏效，一听到師娘，師父面上的怒意便消退了大半。
原本蒼老有力的大手，也漸漸垂了下來。
「罷了！讓他去祠堂跪著吧！跪滿一個時辰！」
話畢，師父便再也不願多看他一眼，邁著沉重的步伐，一步步朝著後院去了。
「好了好了！都散了吧！」
大師兄見師父離開了，也趕緊叫眾人都散了。
而此刻，小九卻依舊眼神倔強的望著師父離去的背影，一動不動。
「九師兄！師父說了！讓你去祠堂罰跪呢！你還愣在這里作甚！」
身後巍通得意的聲音響起，令本就委屈的小九更加憤怒了，轉過身來，惡狠狠地望著這個矮他一個頭的小子。
「你還瞪眼！看我不告訴師父去！」
這家伙一只手叉腰的指著小九的鼻子，並不懼怕他的眼神。
「好了，小師弟！趕緊去別處玩吧！別欺負你九師兄了！」
五師兄實在看不過去了，一把上前牽住小九的小手，對著身後的巍通道。
話畢，小九便頹圮的跟著五師兄一起，再次進入到了祠堂之中。
面對著清幽派列位祖宗的靈位，小九心中的委屈愈演愈烈，五師兄竟還始終不斷的在其耳邊絮叨著。
「小九，小師弟只不過是個小孩子罷了，等他長大了，慢慢就會懂事了，你千萬不要和他置氣，知道嗎？而且，今日師父打你，也並非有意，或許是因為師娘驟然離開，對他的打擊過大了些，這才一時失手。你身為師父的徒弟，可千萬不要記恨他老人家……」
後面的話他已經完全听不進去了，左邊的臉火辣辣的疼，師父打他耳光的場景一遍遍的在他眼前回放著。
「五師兄，我想一個人呆會兒，你先出去忙吧！」
第一次，他挨罰時不想讓五師兄陪著。
五師兄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點了點頭，嘆氣道︰
「也罷！我還有別的事要忙，就先不陪著你了。」
「嗯。」
心不在焉的應了聲，直到五師兄離開後，兩行熱淚，才瞬間自眼眶中滾落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