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天相接的海平面上, 漸漸有波瀾出現, 好似有魚群經過一樣。
「對了，留一個在水上。」彌賽亞補充了一句。
【這個聲音！的確是彌賽亞大人！】
【嚶嚶時隔多天我終于又有了彌賽亞大人的下落！】
控制影蜂的軍官有好幾個, 這個命令顯然是下達給距離天堂島最遠、最靠近獸潮的那幾位的，就看到大屏幕上幾個畫面迅速拉近, 一頭扎進水里。
【哎？影蜂還能進水？】
【仿生學今年最受關注的產品, 根據研發工作室的說法, 海陸空全能！】
水下世界的畫面很快展開, 海獸潮的「先遣部隊」數量很多, 影蜂顯然不敢靠近, 只能遠遠地拍攝。
可即使是這樣遠遠地拍攝，畫面上那被水流包裹著身軀、因為水下光線扭曲而無法分辨清楚具體形態、只能根據那一大群暗流般的涌動波濤判斷數量, 推算出來的種類和數量也已經異常驚人了。
古利的臉色肉眼可見地變得非常難看。
「海上天氣如何？」彌賽亞繼續問。
一旁留守在海面上的影蜂操控員一邊控制影蜂拉高，一邊根據回饋過來的氣流異動給出預判數據︰「沒有異常數據出現，保持目前情況不變的話，至少未來兩小時內不會出現糟糕天氣。」
彌賽亞松了口氣。
「彌賽亞大人？」古利疑惑地看了過去, 為什麼看到這麼可怕的數量和種類，彌賽亞卻反而松了口氣？
看出古利的疑惑，面具少女點了幾下面前的控制板, 將畫面上的一些局部放大, 標注︰「數量看著很驚人，但是絕大多數都是近海魂獸，殺傷力沒有深海海域甚至中層海域那麼大——比我預想的情況要好很多了。」
【欸？】
【這幽藍幽藍除了水和陰影外看不到其他東西的畫面里，彌賽亞是怎麼判斷出來族群的……】
彈幕的疑問也是古利的疑問, 他身為軍宣部的成員，絕大多數情況下都承擔著「軍部口舌」的工作，留守在指揮室里看前線攝像畫面的機會遠遠多于親自上戰場，所以古利對任何獸潮前兆和行進畫面都不陌生。
由于海洋的特殊水環境，一般情況下，想要大致判斷出海獸潮的種類和數量，需要專精于水環境搜索的專業水系輔助類御魂師多人搭檔合作，進行區域範圍內掃描，然後將掃描結果回饋到軍部這來。
這是在影蜂沒有進入軍隊之前的流程。
現在因為有了可以超遠距離操控的影蜂，海獸潮還沒抵達水系輔助類御魂師小隊的掃描範圍內，影蜂就先拍攝到了，這下反而是後方指揮室先一步看到了行進中的海獸潮面目。
但影蜂上搭載的都是普通的超高清鏡頭，並沒有附帶例如分析魂獸專用的掃描雷達︰這類掃描雷達可以準確探知距離內的魂獸種類和大致強度，是科考船必備項目之一。
但對影蜂來說，這種掃描雷達無法與它的系統兼容，如果強行搭載，甚至可能導致影蜂解體，這就使得影蜂傳回來的畫面和普通人肉眼看到的畫面類似，處于後方的指揮室就無法從中看出大致魂獸種類和數量，只能看到海獸潮行進時的範圍。
「其實這個很好判斷。剛才海面下的畫面你也看到了，是不是魂獸數量非常多？」
古利點點頭，影蜂無法給出具體的數字和種類，但是海獸潮的那些海洋魂獸匯聚在一起是多麼龐大的隊伍這點，他們都看到了。
「但是天氣卻沒有異動。」彌賽亞點了點面前小屏幕上氣流異動數據，「這說明沒有類似‘祈雨’天賦的魂獸出現。」
「這……代表了什麼？」古利疑惑了，為什麼又忽然說起了【祈雨】？
「【祈雨】是一個大眾都知道的技能，使當前區域內下雨，雨量大小視天賦實力而變。重點在于……第一，有些魂獸是天生具備【祈雨】天賦的。只要它們出現在地面上和海面上，立刻就會招來雨天——這樣的魂獸不多見，可一旦出現，就必須警惕了，因為，不是水系魂獸中的佼佼者，就不可能獲得這個天賦。按照我的經驗……」彌賽亞歪頭想了一下，「最差也是精英級魂獸。」
「第二，量變引發質變。當聚集在一起的水系魂獸達到一定數量的時候，因為魂力的互相影響，即使它們主觀意識沒有釋放【祈雨】，它們本身重疊影響的魂力波動就會開始干涉外界，本能地創造適合自己生活、發揮實力的環境——最適合水系魂獸生活和發揮實力的環境，就不需要我說了吧？」
【意思是說如果數量足夠多，哪怕沒有那些特殊又強大的魂獸，也會出現祈雨？！】
「先不說從晴天轉為雨天對我們這邊的削弱有多大，只‘能夠產生質變的數量’這一點，就很讓人頭疼了。」彌賽亞悠悠然解釋道，「沒有精英級和頭領級存在、卻因為同系魂力波動影響而造成雨天，九萬二千一百六十只——不計那些多重屬性魂獸，以最弱的水之精的實力為基準線，則需要最少到達這個數字的純水系魂獸聚集在一起，才能產生【祈雨】效果。」
多重屬性魂獸就是指擁有不止一個屬性的魂獸，比如毒刺水母的魂獸就同時具備了水系和毒系兩個屬性，按照彌賽亞說的，毒刺水母魂獸就不會被計入這個數字之內。只有那些單水系屬性的魂獸才會被算入——而按照聯盟前不久剛剛結束的關于海洋魂獸屬性調查的結果來看，純水系魂獸只佔了大約五分之二的數量。
假若將這個數字代入到這里……
古利和直播間里的網友們同時打了個寒顫。
「先別急著哆嗦，這個數字參考的實力是水之精，只要不讓它們合體，那麼來一百萬都不用太害怕。」彌賽亞好笑地看著古利發白的臉，「單水系魂獸的個體實力越強，需要的數字就越小︰從一千零二十四到九萬二千一百六十之間的任意一個數字都有可能，假若有1023只純水系魂獸聚集在一起卻出現了雨天，那不用問了，里面肯定有一只精英級。」
「對了，以上判斷方式只限于沒有接觸戰前——接觸戰後哪邊都會可能放【祈雨】，到時候就不能根據這個判斷了。」面具少女補充道。
「沒有雨天，代表著沒有精英級和頭領級，也沒有數量龐大到天堂島的兵線無法應付的地步——」彌賽亞的聲音里帶上了笑音，「——現在你知道我為什麼松了口氣吧？」
古利點點頭，松了口氣，臉色略略好轉了些。
他沒忘把剛才彌賽亞說的內容都記下來。
【下意識地也跟著松了口氣……我又不是在天堂島上我干嘛這麼緊張啊！】
【……我怎麼感覺，彌賽亞好像是專門講解給軍部的人听的？】
【我也有這種感覺……如果只是要解釋她為什麼松口氣，直接說她判斷出里面沒有精英級、數量也沒有大到驚人不就好了麼，為什麼要說那麼長一串解釋？】
古利這邊速記寫下幾個要點，看看影蜂畫面上的一片平靜，他忍不住問出了聲︰「剛剛那些……是【天神領域】的私藏嗎，就這麼說出來沒關系嗎？」
能夠在聯盟里立足的公會和各大勢力都有各自的壓箱保底絕活，像剛才彌賽亞說的那些判斷標準，甚至數字精準到了「個」，他們聞所未聞，這只可能是【天神領域】從不對外宣布的、只有核心成員才能知道的秘藏經驗吧？
彌賽亞是【天神領域】的對外發言代表人，似乎還兼任了指揮的身份，可就算在【天神領域】里她的地位極高，就這麼把整個團隊的秘藏經驗說出來……【天神領域】的人也會有意見的吧？
古利無法想象，就只剛才彌賽亞說的那些內容，是【天神領域】付出了多少人的犧牲和探索，才終于得到的寶貴經驗……
不知道是不是和聖克萊斯呆一起的緣故、在【讀心術】上越發純熟不經意就听到他人強烈的心理活動的方以唯︰「……」
嗯，這個犧牲和探索……
前游戲服務器•黃金國度頂尖雙修指揮想了想每次游戲新版本開始時前僕後繼倒在獸潮爪牙下的玩家人數，想想版本初期自己每回在獸潮結束後看到公會修理報銷費用時的心肌梗塞感，再想想幾乎供不應求的治療藥劑和魂寵復活藥劑……
「也不是只有我們死了那麼多……」彌賽亞幽幽望天，「都是大家一起努力的功勞……」
嗯，不單單【天神領域】死得成員修理報銷費差點吃空整個公會資金，【斬龍殿】、【溫玉小築】和【陽光海岸】都一樣，溫文爾雅那家伙甚至在版本初干出過拿自家精英團抵債找【天神領域】借公會資金周轉的事……
當然，等熬過這次資金危機之後，溫文爾雅被自家精英團暴打了整整一個月。
也虧得【溫玉小築】的精英團玩家凝聚力和歸屬感都夠強，不然出借給【天神領域】的那半個月里，彌賽亞非得伙同灼陽他們挖走整個精英團不可。
也是在吃了幾次獸潮大虧之後，黃金國度服務器里的幾大頂級公會開始聯手記錄每次獸潮的各項數據，逐步發現了獸潮中的各項隱藏規則，比如「3+1」（發現王獸數量在三只及以下時，必定還藏了一只王獸），比如「6+6」（預報精英級數量是六及六的倍數時，當前獸潮總精英級數量為6*n+6），比如「大雨將至，不是精英就是水」（戰前出現大雨，不是有精英級魂獸就是魂獸數量多得跟水軍似的）……
仔細查看東面戰場海獸潮來臨情況，根據現場數據推測可能的大致種類，這和前世獸潮來臨前指揮的諸多工作沒什麼區別的畫面，像卷動泥沙的河水一樣，將那些沉澱在深處的記憶翻滾到水面之上。
她微微垂下了眼簾。
灼陽……我好想你們。
面具阻擋了一切視線，沒有人看到少女眼底寂寥燃燒的燭火。
悠悠熄滅。
眨了下眼楮，方以唯的聲音里已經听不到絲毫異樣了︰「以目前知道的情報來說，大致上防線不會有問題，東3號線最好還是略微後撤一點的好，不過不後撤問題也不……」
彌賽亞的話還沒說完，指揮頻道里就響起了男人淡漠的聲音︰
「東3號戰線後撤五十米。」
「是，長官！」
方以唯一愣，眼看著大屏幕上代表東3號戰線的線條後撤到了她心里覺得最完美的位置停下，這個時候，指揮頻道里再次響起了方宋霆的聲音︰「還有地方要修改嗎，阿唯？」
沉默了一秒，方以唯回答道︰「……沒有了。」
她的語氣里，是自己也無法理解的復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