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顧修明帶著行李箱出現在自家客廳里的時候，方以唯猜測是對方可能需要借住，但是她沒想到的是，她哥給了她一個完全沒想到的回答。
「那個是給你的。」方宋霆拿過可拉貝爾的靈魂原石，漫不經心道。
方以唯愣了愣，轉頭看客廳里那個半人高的旅行箱︰「……給我的？」
「嗯，你舅舅家給你準備的一些東西，你可以打開看看喜不喜歡。但是，」方宋霆眼疾手快一把拉住想過去開行李箱子的妹妹，「先把早飯吃了。」
方以唯扭頭，切，還以為能混過去呢……
餐桌上，已經擺好了相當……普通的早餐，一碗肉粥擱個荷包蛋，時鮮水果洗淨去皮切塊盛在小碗里，除此之外還有一杯牛女乃——方以唯集中精神看過去的時候，洞察之眼發揮效果，她看到那杯牛女乃上飄出三個字，敖牛乳。
與名字不符的是，敖牛並不是什麼牛類，而是一種海洋哺乳類魂獸，相當少見，目前聯盟只在北域的北冰紗海里發現過它的蹤跡。
方以唯裝作不知情的樣子把那杯牛女乃拿起來聞了聞，意外地聞到了一股非常清新的氣息，有點像水，沒有絲毫的女乃香︰「……這個牛女乃的氣味好像不太一樣？」
「嗯，這是敖牛乳。阿唯乖，喝掉它，對你的身體好。」方宋霆這會兒已經把可拉貝爾的魂石收了起來，看到妹妹打量著杯子卻不喝，便開口哄道。
方以唯有些訝異，沒記錯的話，敖牛乳可是非常罕見的東西。
它屬于水屬性的修復類飲品，可以溫和修復身體受到的創傷，基本沒有副作用。不管是在這個世界還是游戲里，都是一旦出現就會被哄搶一空的存在。
但讓它如此受歡迎的原因，並不是它的修復功能，而是它其內含有微量的水源力。
所謂源力，狹義地說，是一種非常精純的力量，難以獲取。不管是魂獸還是魂寵、乃至于魂師，都或多或少有源力存在，這幾乎就是決定他們未來成就的重要標桿。
對魂師來說，源力越強大，在操控和煉制對應系別的魂寵時就會越強，進階時破除遇到的阻力時所需要消耗的心力也要比源力弱小的人來的少。
在游戲里，源力一共有八種，金木水火土光暗超自然。
所有的魂獸、魂師、魂寵都擁有這八類源力，根據本身屬性的不同，八種源力並不呈現平均，而是有高有低。對一名御魂師來說，某一項上偏高的源力就代表自身在這類屬性上有相當高的天賦，表現在外就是在這一系上出色的親和力、同系魂寵高同調力等等。
所謂特殊體質，追本溯源，也是源力的影響。以溫然為例，他是淨水體質，「淨水」二字，以字面含義來說，就是「純淨的水」的意思。
他體內的源力，全部是純粹的水源力，完全沒有一丁點兒其他七系源力。
這也是為什麼，他根本無法和除了水系以外的魂寵附體的原因——因為沒有對應的源力。
而純水體質則是比淨水體質要遜色一籌，這種體質的魂師體內還有一些其他七系的源力，在純淨性上比不上淨水體質。但相應的，具備純水體質的魂師偶爾還能玩玩其他系別的魂寵，體驗一下不同的感受。
具備源力的食物不少，任何一只三星級以上的魂獸的身體內都含有源力——或是繼承自血脈，或是來源于自身的修煉。被殺之後，這些源力會遺留在魂獸的血、肉、骨等身體組織內，根據實際情況不同而擁有不同高低的含量。
但是絕大多數魂獸血肉里含有的源力都相當霸道，沒有一定的實力基礎，根本無法吸收，反而有可能造成反噬。
這種情況下，聯盟有了兩種截然不同的手段對策︰
第一，尋找一名魂源食材處理者，將之加工成可以吸收的魂源食物——對玩家來說，這就是廚師副職業的活兒。
在聯盟里，只有能夠處理魂源食材的人才能被稱為廚師，普通的飯店賓館廚房里烹飪菜肴的人，被稱為烹飪師，這是兩種雖然工作內容相似度極高、但是社會地位完全不能同日而語的工作。
對玩家來說，副職業廚師等級越高，能夠處理的魂源材料所含有的源力就越高、處理完畢後保留下來並且可以被吸收的源力數量也越多。
游戲里，這是一個發家致富的好職業。但在現實里，高昂的學習費用和學習門檻攔住了很多很多人︰一個合格的廚師的培養需要消耗大量的魂源食材，低級的廚師消耗低級材料，高級的廚師消耗高級材料。
這些材料，無一例外都是來自于魂獸身上的含有源力的部分。
在聯盟里，任何時候，只要和魂靈、源力扯上關系，除非是聯盟已經實現大規模人工養殖種植技術、具備大量年產出的材料，否則那價錢就沒法便宜。
時至今日，聯盟已經實現了半數以上低級材料人工養殖種植產出，使得廚師、藥師等需要大量處理魂源材料來練手才能進階的職業開始在聯盟里普及，但是高端材料仍然只能由活躍在野外的御魂師們帶回來，無形之中，就限制了這些職業的高端職業者的出現。
尤其是在普居區，因條件限制，高級廚師和高級藥師都非常少見。
這種情況下，人們就開始使用另一個方法︰尋找不需要處理、不需要實力基礎就能夠吸收的源力食物。
敖牛乳就是其中一種。
無論在游戲里還是在這個現實世界里，敖牛乳都極受聯盟追捧的原因，就是它含有少量水源力，並且，它是極少數只要具備一環御魂師能力就能夠放心享用的魂源食物之一。
不需要廚師處理，就可以直接食用的魂源食物之一，同時又具備了被吸收後屬性自動轉換成使用者最強悍的源力的特點，種種優勢疊加，導致敖牛乳一旦出現在拍賣會上，都會被狂熱追捧。
如果不是敖牛行蹤難定、並且只有每年的5-8月母敖牛產子時才有敖牛乳、北冰紗海附近的環境又極為惡劣，一年365天有360天被冰雪風暴籠罩，恐怕敖牛群早就被狂熱追求源力的御魂師們宰殺干淨了——哪怕敖牛群實力再強，也敵不過被巨大利益驅使、幾乎將生死置之度外的海量御魂師啊。
但饒是自然環境如此惡劣，敖牛群的行蹤難以掌握、其個體實力又異常強悍——喝著敖牛乳長大的魂獸能不強悍麼——依然有許許多多的御魂師前赴後繼，搭乘船只出海尋找敖牛群。在付出巨大的代價之後，總歸是有所收獲的。
那些昂貴的敖牛乳就是來自于此。
「最近哪家拍賣行收到這種好東西了啊？」方以唯疑惑道，能夠拿到敖牛乳，這貨源渠道是真厲害啊！
那其他珍稀材料肯定也不會少，這種拍賣行就算是不買也要去看看啊！
「不是拍賣行的。喜歡的話，以後每天都可以喝。」顧修明走了過來，手指動了動，很想模一模小表妹光滑柔亮的頭發，最終還是克制地放下了手。
小小才知道他的身份，大概還沒有調整好心態，太親密的動作也許會嚇到她。
他決定慢慢來。
敖牛乳對于其他人來說是難得一遇的珍品，但對北域顧家人來說，尤其是顧家嫡系來說，那就和平常的牛乳一樣常見了。
林家對龍葵花皇蜜控制極為嚴格，聖魂殿堂的防衛力量又是林家本家最強的地方，黑市里能有人完成任務已經是僥幸，若是再來一次，難說還能復制這樣的成功。
再加上，不管是顧鴻博還是淙夫人，都擔心萬一哪天蒼龍真的喜新厭舊收回了木神的庇佑，那毫無所覺的外甥女/女兒豈不是要被一杯花蜜給毒死了？
所以，雖說敖牛乳在針對靈祭體質上的修復能力沒有龍葵花皇蜜出色，但是他們依然決定用敖牛乳來代替掉方以唯一直在喝的龍葵花皇蜜。
一點都不知道這背後彎彎繞繞的方以唯把她哥親自下廚做的早餐吃完，拿了個雨蘭果，準備去書房一邊看書一邊啃。
上次打完那場團隊賽，成就【百戰百勝】（連續獲得一百次團隊賽勝利）達成，系統獎勵了一本《魂技真解•總綱》，詳細講述技能模型構建和威力大小、特殊能力強弱等各方面聯系，屬于極為實用的理論書籍。
方以唯當時打完下線沒多久就因為【機能衰竭】癥狀昏迷不醒，這幾天養好了，查看系統郵件才發現這本書，打開剛看了一個開頭，就已經被它的描述勾得心癢癢了。
要不是因為身體依然虛弱，被方宋霆和季北辰看死了不能熬夜，每天都要早早休息，連每日的閱讀時間都有限制的話，她肯定是通宵啃完這本《魂技真解•總綱》。
以系統一貫的德行來說，帶有「總綱」字樣的書籍只會綜合性地闡述論題，真正要深入淺出地仔細講解，是「詳述」的任務，加上這本總綱是她獲得團隊賽一百次連勝之後拿到的獎勵，方以唯以自己的游戲經驗推斷，後面肯定還有《魂技真解•詳述》，就是不知道是要解鎖什麼成就才能拿到……
不過說這個還為時過早，畢竟手上這本她都沒看完呢！
總綱的內容都是以統籌角度闡述問題的，很多內容都是點到為止，但即使如此，也讓方以唯有茅塞頓開之感。
原本準備粗略看一遍再細看的打算被丟到了天邊，綠眼楮的小姑娘拿出做課題報告的精神，仔仔細細地一點一點地看下去。為了方便能夠第一時間查閱相關書籍，方以唯沒多久就拋棄了自家哥哥那個「對我來說有用的書太少了啊」的書房，帶著方宋霆給她辦的圖書借閱卡，圓潤地滾去了聖路易羅納丁堡的市立圖書館。
作為在遲雁行區的第二大城市，繁榮度僅次于區會所在的聖路易羅納丁堡，歷代市長在建設上可謂是盡心盡力，基礎設施非常完備。尤其是它的市立圖書館，藏書量在普居五十二區里也是排名前三的水平。
圖書館里孤本之類的也不少，不過這類較為珍貴的書籍需要更復雜的手續申請審核資料或者有圖書館相關領導的審批，才能獲準閱讀。
方以唯現在倒不需要去看那些孤本古籍，她需要查閱的書籍幾乎都是近五十年里聯盟出版的工具書和理論書。
如果是在她和方宋霆居住的中央區的話，她甚至不需要出門，在家里的書房看就可以了——萬事以自己妹妹為第一需求的方宋霆把市面上常見實用的理論書籍和工具書都買回家，放在書房里，好讓方以唯隨時查閱。
至于聖路易羅納丁堡這，由于只是臨時落腳點，加上方宋霆以前根本沒想到自己妹妹會到這邊來，書房里的藏書量少得可憐不說，還都是軍部指定的思想類和紀律類書籍。
這天，如往常一般，方以唯帶著自己裝著水和小點心以及各種零碎東西的小挎包，在市立圖書館內的長桌邊坐下，一手查看自己帶來的記載了疑問的筆記本，一手打開剛剛從書架上拿下來的相關書籍，找到對應的論題闡述點，邊看邊在本子上做筆記。
金絲武猴蹲在手邊，每隔四十分鐘就過來抽走方以唯手里的筆，提醒她該放松放松了——方以唯一直想不明白，為什麼自己身邊的魂寵，都自動學會了「提醒一旦投入就沒時間觀念的主人合理作息」的技能……
不管是梅花喵還是可拉貝爾，包括最近新煉制的幾個魂寵，個個都具備此項技能，其純熟程度都讓方以唯開始懷疑自己煉制的魂寵自帶此項天賦技能了。
認真學習的時光總是過得飛快，在金絲武猴第五次抽走她手里的水筆、並且抱著那支筆不肯還給她的時候，方以唯發現，時間已經悄然走到了下午四點。
不知不覺，又一個下午過去了。
看著自己寫滿深藍色筆記的本子，方以唯做好標簽，然後把拿過來的書籍都一一放回書架上。
哪里拿的就放回哪里去。
等到方以唯把書籍一一放回原位，回到座位上準備收拾自己帶來的東西時，發現自己的座位旁邊多了一個人。
「方方，真的是你？」
有著遲雁行區本地人極為少見的黑發黑眼的少年有些驚喜地開口道，換來好友因這不在意料之中的相遇而驟然綻放的燦爛笑顏。
「溫然，好久不見！」方以唯開心地小跑過去，還記得這里是圖書館要保持安靜，壓低聲音笑眯眯地打招呼，「來借書嗎？」
即使她壓低了聲音，依然掩不住其中極為明顯的愉悅。
認真恪守「看好主人的東西」職責的金絲武猴看這顯然是認識的少年，主人和他也很熟悉的樣子，終于放下了從他靠近開始就隱隱戒備的警惕，抬起小爪子撓了撓頭。
「不是，我剛剛路過窗口，無意間往這邊看了一眼，覺得背影有點像你，就進來看看……」溫然幫她把東西收拾好，圖書館里畢竟不是聊天的地方，兩人很快出來，在旁邊找了個甜品店坐下。
「從叢林回來就沒看到你了，對戰平台的最後上線時間也是我們去叢林之前的那場，你最近都在忙什麼呢！」方以唯問，因為沒能點單冰飲成功，只拿到了溫熱的桂肉熱飲，她還有些不開心地鼓起臉頰。
但等她听到溫然說的話後，那一點點小不開心頓時就被拋之腦後了︰「什麼！你的冰霜使徒終于孵出來了？！」
溫然汗顏︰「這好像不能用‘孵’來形容吧……」
「懂意思就好了，這種小事不用在意！但是，怎麼會這樣呢……」
方以唯緊緊盯著溫然，像是要從他臉上看出一朵花來，把後者看得極為不自在︰「方、方方……怎麼了嗎？」
他心里還記掛著方方說的那句怎麼會這樣。
「速度好快。」方以唯也不賣關子，直說了，「一般來說，傳世級魂寵的溫養激活少說也要大半年時間，如果溫養激活的人屬性和它極為契合的話，那麼這個時間可以減少很多。但是，目前官方最快的傳世級魂寵激活時間，也是六個月啊！」
溫然拿到冰霜使徒，到他現在將它激活，哪怕是一分鐘前剛剛激活，滿打滿算也沒到三個月！
這一下子就減少了一半時間……太夸張了吧？
就算是有淨水體質加成……還是好夸張！
「我越來越覺得把冰霜使徒交給你是一件非常正確的決定！」方以唯笑眯眯道，「能把溫養激活的時間直接縮短一半，這代表你和冰霜使徒之間的契合度高到無法想象，粗略計算……」她心算了一下，得出一個數字等級，「少說也是雙S級的相互契合度啊！」
溫然啞然︰「這也太夸張了……」
「不夸張，而且這數字只會多不會少，我對我的心算能力還是很有自信的。」方以唯說道，旋即歪頭想了想，「和冰霜使徒相比，我上次給你煉制的毒刺水母就太寒磣了……」
「不會！毒母我用得非常好！」溫然毫不猶豫截口，「用起來沒有哪個魂寵比它更順暢。」
「那是因為你還沒用冰霜使徒戰斗，才說的這種話……」方以唯嘀咕了一句，不過听到溫然這麼說她還是很高興的，毒母畢竟是她花了好大的心思煉出來的，「對了，可不可以讓我看看冰霜使徒？」
好期待淨水體質溫養激活的冰霜使徒是什麼樣的！
「好啊。」溫然一口答應，就算方方不提，他也會給方方看。
今天他本來就是準備去方方家里，和她分享這個消息，給她看看激活的冰霜使徒。去往方方家里的路上，經過這的時候，他想到方方很喜歡附近一家甜品店的綠荊茶，就過來準備買一份帶過去，路過圖書館無意間往里面瞥了一眼，結果就看到了他想見的人坐在那，專注地看著手里的書籍。
側顏認真而美麗。
圖書館里柔和的燈光打在她身上，讓她的皮膚帶著某種夢幻般的晶瑩，像是在發光一般耀眼。
方方一定沒注意到今天圖書館里的人要比往日里多得多。
溫然這樣想道。
他在外面都看到圖書館里有很多人都在偷瞄他的好友，只要是稍微敏銳一點的人就不會把那些熾熱得像是要燒化人的目光給忽略過去，但是偏偏他的好友就有這樣完全無視周圍環境的專注力。
她看著書的時候，整個世界里，就剩下那本書了。
那樣專注而認真的樣子，讓人不忍上前打擾。
#
兩人坐下的位置是在甜品店的內里，旁邊有綠植遮擋，別人看不到里面發生了什麼。
雖然時間已經走到了九月，但是聖路易羅納丁堡的太陽一如既往地熱情，讓即使是土生土長的當地人都有些扛不住。這種情況下，那些靠窗的位置自然是沒有多少人願意光臨了。
方以唯本人倒是對這溫度沒有太大的感覺，她身體虛弱，一年四季手腳冰涼，就算是走在大太陽底下，依然不覺得熱。
——倒不如說，有暖烘烘的太陽曬在身上，反而感覺很舒服。
不過考慮到溫然似乎很怕熱的樣子，在選擇座位的時候，她還是優先選擇了太陽曬不到的內里位置。
溫然松開手，細小的深幽藍色光芒從他虛虛合攏的手指細縫里泄露出來，像一朵在靜夜里溫柔綻放的花。
待到光芒散去，一只極為漂亮的藍色小魂寵出現在他的手心里。
在它的四肢和頭頂，都有細小但是明顯的深橙色紋路，代表著它傳世級魂寵的身份。
「好漂亮！完全看不到冰霜層，實在太厲害了……不愧是淨水體質！」方以唯眼楮一眨不眨，盯得小小的藍色魂寵害羞地往溫然的手腕後面躲。
「我都沒給它準備禮物……」她想了想，忽然拉起溫然，「跟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