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海娘乍聞,舀著鍋底湯汁兒的手一頓,啼笑皆非,「莫說我與婕妤斷不會因此生了嫌隙,即便真如你所言,我也該去御前當差,隨你去王府又成什麼理兒。」
南叔珂怔了怔,他竟是忘了,薛海娘原是御前侍奉女官,即便如今跟在梁白柔身邊伺候,可若有朝一日她無處可去,南久禧那兒也依舊是一個極好的去處。
御前奉茶女官,于宮女而言已是無上榮耀。
薛海娘未曾抬首,是以並未瞧見南叔珂臉上那似是怔忪又似是挫敗的神情,只斂眸垂眼,神色悠閑而莞爾,「海娘謝過殿下垂憐,只是海娘之事海娘自有分寸,實是無需殿下勞心。」頓了頓,她揚唇一笑,唇角可見小小梨渦,「日後殿下要有難處,許是海娘能相幫一二,屆時請殿下莫要與海娘客氣才是。」
雖此次禍端由南叔珂引起,可說到底,此番出行也虧得南叔珂一路護送,否則她與梁白柔早已落入敵人之手。
初見時劍拔弩張、惡言相對,薛海娘如何也想不到,他二人竟會有如今這般平心靜氣、談笑言歡的模樣。
薛海娘至今都不曾忘卻,前世南久禧那些齷齪心思,南叔珂雖未必真心禪讓帝位,可南久禧卻是表面恭和,實則處處謀劃,意在趕盡殺絕,斬草除根。
南叔珂倒是被她逗樂了,揶揄一笑,「你?你一個小小宮女,即便是我有難處,你又能幫我些什麼。」
薛海娘是比尋常女子機靈了些,鬼點子多了些,可他南叔珂也並非有勇無謀之人。
「……殿下說得倒也是。」薛海娘笑而不語,而手頭上,兩碗西紅柿雞蛋湯面也已出鍋,又隨手炒了兩道素青菜,便裝入竹篾籃子里,提起便打算離開。
剛邁出幾步,薛海娘又回頭看向南叔珂,「不知殿下待會兒可有空閑?海娘有一事需得親口告知殿下。」
南叔珂自然忙不迭點頭,「我隨時有空……」
生怕對不上薛海娘的時間似的。
薛海娘垂首琢磨半晌,又笑道︰「既是如此,不若殿下隨我回去,路上我與殿下細說,想來如此等到了廂房,海娘要說的也該說完了。」
「如此也好。」
途中,薛海娘將昨夜從北辰瑯口中得知之事盡數告知南叔珂,可謂是無所隱瞞。
果不其然,南叔珂一听此事,當即蹙眉深思,「這世上竟還有人曉得該如何催動‘錐骨’」
錐骨乃北疆蠱蟲,昔年他也曾派遣可信之人前往北疆細查,方知錐骨難養,精心培植數十年才可得一母蟲,待母蟲誕下子蟲力竭而死,蠱蟲才算是培植完成,方可引入活人體內。
據他所知,北疆最後培育錐骨之人,已于二十年前過身,按理說,世上該是無人知曉該如何培育以及催動錐骨才是。
薛海娘提出自己的見解,「此人洞悉瑯郡主與無方法師行跡,多半與寺內弟子中毒之事撇不開干系,說不準此人便是借著此事出手,無方法師已是懷疑佛光寺內藏有奸細,是以這才壓下瑯郡主身負重傷一事。」
南叔珂擰著劍眉,神色略帶不悅,「此乃江湖之事與你無關,待瑯心結一解你便回到梁白柔那兒去,不可再插手于此事,若是惹了禍端上身,屆時莫怪我不護著你。」
薛海娘撇了撇嘴,好歹她也算是在解開北辰瑯心結上出了些力。她也不奢望南叔珂可以稱贊她,感激她,可好歹也不該用這種對待累贅的方式來對待她吧。
薛海娘見前方便是北辰瑯廂房,便滯了步伐對南叔珂道︰「我該說的也都說完了,前邊兒便是瑯的廂房,她如今雖不出門,可若是讓北辰世子遇到怕也是麻煩事一遭。」她如此說便是告知南叔珂可以掉頭走人了。
南叔珂揚了揚眉,那面色好似更加陰翳了。
「好——」
道罷,頓了頓,又凝著神色道︰「再過幾日你便回去侍奉梁婕妤吧。」他總覺著此事多半是沖著他與北辰兄妹二人而來,若薛海娘此事再待在北辰瑯身邊,怕是會更容易出事兒。
薛海娘擰眉卻也不曾反對,提著竹篾籃子便往廂房而去。
不曾想,這剛穿過前院,視野之內便映入一湛藍色蜀錦華緞男子,長身玉立、負手而來。
「站住!!!」
薛海娘苦著臉,皺著眉,本已是背過身打算從另一條路走,她寧可繞遠些也不願意面對此人,卻不曾想剛剛轉身還沒走幾步便被看見。
北辰讓三步作兩步走至薛海娘身前,怒氣沖沖,月兌口便問道︰「你見著我跑什麼?」原本北辰讓是無意與薛海娘糾纏,可一想到已是兩日見不著北辰瑯,且這丫頭見著他轉身便躲,實在是叫人懷疑,是以這才喝了一聲。
薛海娘咽了咽口水,實在是不願與北辰讓正面沖突,她昨兒才在房門口攔過北辰讓一回,昨兒還可借北辰瑯煉制解藥為由將他擋在門外,可如今一大清早的,若是他執意闖入屋內尋北辰瑯,自己又該如何攔著?
薛海娘如是琢磨著。
北辰讓見她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更是憤懣不已,「回話!你見著我跑什麼?」
薛海娘登時靈光一閃,鳳眸微眨,幽灰色的瞳仁轉了圈,慧黠一笑,「世子殿下說得哪兒的話,我只是想去後院尋郡主罷了。」
北辰讓有些驚訝,「後院?莫非這個時辰阿還在練功?」
薛海娘應了一聲。「瑯郡主的性子您又不是不知,她素來勤謹,寒冬臘月亦是晨起練功,除非傷到在塌上起不來了才作罷,如今她又不曾受傷,怎會不去練功?」
「不對呀,這個時辰,阿該練完功回去歇著了才是……」北辰讓十分了解北辰瑯的作息時辰,質疑道。
薛海娘附耳低聲道︰「實話跟您說吧,昨兒郡主下山時,遇著對手了,且是與她年紀相仿的小姑娘如今她正挫敗著呢,天剛亮便起身去了後院練功,說是待過了辰時才作罷,如今這還未到辰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