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如何忐忑,藏寶圖也已經燒了,而池淨唯一能做的也只有去尋寶了。
早一天拿到寶藏,也就早一天結束這場戰爭。
萬晟在無華軍里點了一百個人陪她去「采礦」,她大略掃了一眼,都不是她熟稔的那些兵。
又想起自己也並沒有坦白自己得到了藏寶圖之事,心里不由得有些難受,難道她跟萬晟真的要漸行漸遠麼?
出發前一晚,她又再三拜托了暗地里護著無華軍的兩位師兄白隱生與尉遲無夢,攀談許久,詳盡地給他們說了些虛通的事,讓他們切莫掉以輕心。
她才回到帳內,一個出乎意料的人隨之跟了進來。
竟是段順姑。
見是她,池淨先是一愣,給她倒了杯茶,這才問道:「順姑,這麼晚了,有事嗎?」
她都快忘了順姑也跟著來到無華軍很久了。
一直以來她都在火頭軍那里幫忙,她也無暇關心她過得好不好。
想到這里,愧疚得不行。「順姑,你在軍中過得可好?我實在太忙了…」
「我知道。」段順姑笑著打斷了她的話,姑娘難道以為自己是來埋怨的?
不,她雖然在火頭軍幫忙,但那里的人不但沒有歧視她是個斷掌的不詳之人,反而人人對她甚為客氣。
她偶然得知,原來姑娘早在第一天就說了,段順姑是她池淨帶來的,誰也不準瞧不起她。
這一輩子,有這樣一個真心護著自己的人,哪怕是個姑娘家,她還有什麼不滿足的呢?
她被父母賣掉,兒子丈夫相繼死去,婆婆也上了吊,自己一個人苟活于世,神憎鬼厭。本以為這輩子就這樣了,總有一天默默死在家中也無人會替她收尸。
可是,在那群吸人血怪物出現的同時,這個比她年紀小那麼多的小姑娘,像一個頂天立地的漢子般不,她甚至比頂天立地的漢子更令人感覺到安全。
陌生的池姑娘,強勢地站出來護住了她。
一直到現在。
跟著池姑娘以後的時光,每個人把她當正常人來看待,哪怕知道了她的過往,也只有同情而沒有半點厭惡。
是她這輩子以來,最幸福的一段時光。她看向眼前女子的眼光更充滿感激了,「姑娘,讓我跟你去吧。」
「啊?你說什麼?」池淨沒反應過來。
「讓我跟你去采礦吧,如今玉瓶臨盆在即,而你一個姑娘家,身邊沒有人侍候不行的。」段順姑又道,眼里閃動著一些池淨看不真切的東西。
「順姑,我這可不是要去玩的,此去險境重重,說不得九死一生。」池淨端正了身子,嚴肅地道。
順姑這是軍中呆著無聊了?想出去散散心?
那行啊,她思索片刻道:「不然我讓人帶你去照顧大雜院的孩子們,虎牙和小狼明兒他們一定想你了。」
大雜院的孩子們分成了兩批,一批…就剩小洋蔥了,另一批被他們轉移了陣地,依舊藏在深山之中。
如今只有馬小果帶著半大不小的虎牙小狼他們,幫忙照顧其他更小的孩子們,應該也是忙不過來的。
「孩子們…」段順姑眼里的懷念之色掙扎了一會兒,還是被努力壓下去了。
「不,姑娘,我哪里也不去,就讓我這次跟著你吧。」
「給我一個你非去不可的理由。」池淨冷聲道,明顯已經有些不悅了。
段順姑因為年紀與經歷的關系,性子沉穩且一直讓人感覺很省心,她與馬家村里那個守寡多年尖酸刻薄的段順姑判若兩人,離開馬家村後,她總是溫和地對待每一個人。
雖然存在感不強,但這樣不懂事,像一個吵鬧著要跟上街的孩子般,實在不像是段順姑會做出來的事情。
事務繁忙的池淨自認真的沒有足夠的耐心去應付她了。
察覺到了池淨的不高興,段順姑有些瑟縮地低下了頭。但很快,她又重新將頭抬起,態度無比堅決:「姑娘,你就讓我跟去吧,我會照顧好自己,不會給你添麻煩的!」
「嘖…」真讓人頭疼,池淨扶額不語。
偏偏她知道斷掌的人性格之固執,是無人能比的。
平時看起來溫順的段順姑,如果一定要做一件事情,就是十頭牛來拉也拉不回的。
偏偏她還不吐露自己想要跟去的原因。
池淨實在不願節外生枝,又道:「順姑,你听著。如今聶大哥已經叛變了,我們的每一次行動都要保密,我不知道你是怎麼知道我們明天要去采礦的,但如果你堅決不說你非要跟去的原因,我可能就要讓人把你鎖起來了。」
段順姑聞言,臉果然瞬間煞白了。姑娘這是懷疑她此舉是別有居心?她有些慌,被自己最崇敬的人懷疑,原來竟如此難過…
「姑娘,我沒有!我沒有想過要對你不利!我願意用我的生命起誓!」
她急急地發誓著,眼都紅了。
「那你告訴我,你怎麼知道我們要去礦山,又為什麼一定要跟著去。」池淨道。
「我是听到火頭軍的人說要準備干糧…又听到萬晟少爺用飯時跟關將軍提起,這才知道的。」段順姑邊道出原委,邊用哀求的眼神看著她,求她明鑒。
池淨沒有說話。
「我想跟著去,真的是因為玉瓶不方便,我才想替代她照顧姑娘你的。如果我有半句謊言,願我來世仍做個斷掌的女人!」段順姑牙一咬,落地有聲!
「你…」池淨一窒,須臾,長長地嘆了口氣。
順姑此生最痛的就是這一雙斷掌,她真心地認為自己確實克盡六親,才會落個子死夫亡的下場。
如此,她竟起誓說願來世也做個斷掌的女人!如此毒誓,比起什麼天打雷劈,什麼斷子絕孫,什麼不得好死要狠得多。
她還有什麼理由不信她?
更何況,段順姑在世上孤身一人,沒有親人可讓人要挾。虛通就算找上了她,她性子剛烈,定必立馬自裁不會給虛通任何控制她的機會,根本奈何她不了。
所以池淨其實沒有懷疑過她的真心。「可是,此行真的很危險啊順姑。」
「姑娘…」段順姑語帶哽咽,她知道姑娘其實沒有懷疑過自己,只是不忍讓她涉險罷了。
「姑娘,我知道我不會武功,也不會治病,更不會說有趣的故事讓姑娘解悶,最多只會炒兩個小菜,還沒有玉瓶炒得好。」
「可是姑娘,你就讓我跟著你吧,你就當我無理取鬧,就當我想去見識一番吧…我會安安靜靜不給你們添麻煩的,不讓我跟著去,我實在寢食難安。」
「這樣吧,你幫忙負責這一路上的飲食,但到了地方後,你在外頭守著,就不要跟我們一起進去了。」池淨終于松了口。
「謝謝姑娘!」段順姑感激地道,笑中帶淚。
根據地圖上的記載,寶藏所在地,其實池淨去過。
不僅她去過,小魚也去過。
是的,正是那個她將小魚救出來的狼山。
地圖上清清楚楚地將路線畫了出來,並明確標識了那些數不清的連環潭里,哪一個才是真正的寶藏入口。
原來,她竟曾與寶藏擦身而過…
池淨拉緊了小魚的手,覺得緣分這種東西真的是玄之又玄。
既然順姑都能跟上了,那帶上小魚又何妨?就當做帶她回一次故鄉吧,小魚一定很想念那條大蛇。
當然,還有一個很關鍵的人她也並沒有忘掉楚家。
楚家身為盜墓者,雖然是兼職的,肯定也有不少闖墓室機關的經驗。所以她把楚家叫來了,而萬晟對于她的這一舉動雖然略有不滿,但也沒有多說什麼。
地圖上所示,那里有一座很大的地下陵墓,機關很多…
至于機關多到什麼地步?地圖上只寫了一行字:「太多了,懶得畫。」
背下這份藏寶圖的池淨表示,要不是缺錢,她早掀桌不玩了!
這樣的藏寶圖,誰愛要誰要去!
次日卯時,采礦小隊低調地出發了。
離開軍營兩個多時辰後,所有人員就地休息,一路上心事重重的池淨這才發現了一件奇怪的事情。
「咦,他們,他們不是…」池淨臉一變,戒備地正要大喊,卻被將離輕輕捏了捏手心。
「換了。」他淡淡地道。
換了?什麼換了?她略一思索,倒抽一口氣,「大師兄,你把萬晟指給我的那一百多個人全換掉了?」
「嗯。」將離替她擰開水壺的蓋,遞了過來示意讓她喝水。
池淨呆呆地接了過來,「換成誰了,換去哪了?」
將離沉默了片刻,「我的人。」
「哦,那還好。」池淨聞言也就不再多問。
她自己的人手並沒有那麼多,而且萬晟也顯然在防著她,萬晟的人…比起來,她竟更相信將離的人。
不想去深究自己這樣到底對不對,她選擇跟著直覺走。
她的直覺救過自己,很多次。
「我只是…」將離似乎終于感覺自己此舉有些不妥,想要解釋,又難以啟齒。
他不喜歡那個萬晟對淨淨的態度,更不想淨淨傻得將寶藏雙手奉上。因此他二話不說把那些兵全換了,卻忽略了淨淨會不會因此覺得他別有用心?
他並沒有覬覦淨淨的寶藏。
「我都懂的,大師兄,不需要解釋。」池淨見他糾結的模樣,反而笑了,喝了一口水後將水壺遞了回去。
大師兄連藏寶圖都懶得看半眼,又豈是會處心積慮搶寶的人。
將離輕輕地「嗯」了一聲。
「原來的人呢,你殺了嗎?」池淨又道。
「我用了**湯。」將離道。
「**湯…是能讓他們集體失憶的**湯?」池淨眼一亮。
「正是。」將離道。
那她就放心了。
沒有什麼比選擇性失憶更好糊弄過去的了。等她們帶著寶藏中的東西出來,便換回萬晟的人,對萬晟解釋說礦中有奇遇,使得士兵們集體昏迷,從而失去了礦中記憶。
如今的萬晟…似乎有些變了,這種變化讓她不安。
既然是大師兄的人,那就不必遮掩了。眾人停下來用了干糧,很快又繼續往前趕路。
一路無話,終于到了狼山。
「啊…啊啊啊啊啊…」
小魚沒想到池淨會將她一路帶回狼山來。
她高興地在熟悉的山間奔跑,臉上溢滿了開懷而又純真的笑。
「姐姐!姐姐,我愛你!」
她跑著跑著,突然停下來,將手圍在嘴邊大喊了起來。
姐姐,我愛你!
山谷中久久地回蕩著這句話,听得池淨心里一熱。
小魚一直就是那麼容易滿足的人啊。哪怕鐘鎖匠到頭來只是替她的腳鏈解了一半的鎖,她也依然每日樂呵樂呵地吃喝玩樂,跟一些小動物聊天,,心里只有愛。
只有愛。
這樣的小魚,真好。
太肉麻的話她沒法回應,她跟其他人也沒辦法像小魚那樣,在這樣的羊腸小道中仍跑得飛快,于是她唯有囑咐她多加小心,不要跑遠。
「嘶嘶!嘶嘶!」
遠遠地把她們拋在後頭的小魚興奮地漫山遍野「嘶嘶」地叫著,呼喚著自己的小伙伴紅鱗巨蟒。
哎呀,她不知道姐姐要帶她回這山里來,不知道今天要見大蛇,不然她一定換上她最可愛的那套粉色襦裙,讓大蛇夸一夸自己!
除了婆婆和姐姐,大蛇是她最重要的朋友了。
「嘶嘶!嘶嘶!」
大蛇這是沒听到嗎?小魚不由得嘟起了嘴,心里有點委屈。
大蛇是不是不記得她了啊?
「嘶嘶。」
沒有回應,小魚都「嘶」得有點沒勁了。
正要往回走回池淨身邊,不遠處的草叢里卻傳來一陣異動。
小魚眨了眨眼,試探性地問道:「嘶嘶?」
大蛇在跟她捉迷藏?
小魚捂嘴一笑,踮起腳尖朝那片草叢走了過去。
小魚回到這里就像老虎歸山,別提有多快活。
一眨眼就跑不見了,池淨當然有些擔憂。但轉念一想,這里就是小魚的家,雖然小魚回歸人類生活後,手腳因為太久沒鍛煉,沒有以前在山中的時候那麼利落了,但她也不會有什麼危險的。
吧…
「小魚!」池淨心里突然有點慌。
她說不清楚,心里那陣突然跟針扎似的疼源自哪里。
「姑娘,小魚沒事的,不要太擔心。」段順姑見狀,忙上來安慰道。
「可是,她怎麼突然就沒聲音了?」小魚剛剛還在大呼大叫著愛她啊!
「她可能找到她的朋友了吧。」段順姑笑笑道,小魚姑娘的故事她也是略有所聞的。
圍繞在池姑娘身邊的都是一些苦命人。
「是嗎?」小魚確實有可能因為見到大蛇,就把她給忘了。
大蛇在小魚心里是排第一的。
「或許吧。」池淨喃喃地道,可是心髒處再次傳來一絲難言的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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