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有千里馬,鴿也有…百里鴿。
跟東離靠最近的一位師兄在普照,但卻不是普照國京城,是在東離與普照交界處。是以百里鴿一個晚上的時間便飛到了目的地,夜寒露濃,它著陸之時已是疲憊至極。
有人抓住了鴿子,從鴿子腳上解下了綁著的字條,又喂他吃了些稻谷和清水,便將它放飛。
那鴿子迷茫地望了望眼前的人,搖了搖頭,這才拍拍翅膀飛走。
這鴿子剛才是在嫌他丑嗎?這年頭連只鳥都瞧不起自己了嗎?
「少主,有飛鴿傳書。」聲音里有一絲不易听出的憋屈。
「嗯。」一只白皙修長的手伸了過來,將紙條取走,同樣沒有分給小廝半分關注。
而小廝看著自家少主那賞心悅目得一如女子的臉,怨氣無影無蹤。
這是師門特制的紙,在上面寫字後一刻鐘即消失不見,收到信的人需在鴆酒中浸泡片刻才會顯出字來。
用鴆酒浸泡方能讀取,也就只有他們當年那年幼的小師妹才想得出來,而他們更是一直沿用此法至今。
不是沒有比這更好的保密方法,只是,那是小師妹想出來的啊。
修長的手指拿起一雙筷子,將紙舒展開來,平鋪著放到盛著淺淺一層鴆酒的銅盤中。
小廝在一旁又看呆了。
他總覺得,用筷子這種事情不,實際上只要是普通人做的事或動作,他們少主做起來都優雅得不可名狀。
他看著少主將紙夾取出來,鋪在早放置了一方白布的桌面上。
那手將筷子放在一旁,開始閱讀紙上的字。寥寥數語,一目十行的他不需要多久便可看完。
「啊?」可是他卻發出了訝異的聲音。
小廝好奇地往自家少主臉上看去,少主臉上真真切切透著驚訝。
這是發生什麼事情了嗎?少主素來波瀾不驚,就像天塌下來他也不會驚慌失措不顧禮儀地奔跑起來。
但好奇歸好奇,他還是不敢往那紙條上望半眼的。
還是去給少主沏壺茶吧。
小廝退了下去,男子還沒從驚訝中回過神來。
蒼術他…
男子微微皺起好看的眉,第三次懷疑自己眼花,認真地把那紙條上的字看第四遍。
「師兄們,告訴你們一個重大消息。」
「北縣的饅頭已經賣到了三兩銀子一個,水是一兩銀子一勺,米面皆十兩銀子一斤…」
「就連青樓里的女子也紛紛降價,雖不至于倒貼,但可用食物充當嫖資…」
「東離金玉其外敗絮其中…」
連青樓女子的行情也模得一清二楚…
蒼術他…這一國之君當得很是清閑啊。
確定全部內容都只是在討論東離現況,他有些無奈地托著腮,不知該如何回信。
這算什麼重大消息?他靠得那麼近,不費吹灰之力也能查到啊。
他們這師弟真調皮。是不是太久沒挨揍了…
池淨直睡到日上三竿才幽幽醒來。
這一覺睡得挺沉,無夢。事實上她到了東離後正確說法應該是,回到東離後,就極少做夢。
她以為自己會夢見多年前與師父師兄們一起的那些時光,然而她沒有。
魂魄不曾來入夢師父你可真是無情。
窗外一片鳥鳴啁啾,她抬眸往窗外望去,想起昨晚她听到的師兄的短哨聲,師兄那會兒在放鴿子吧?
池淨黯然傷神。
她真的太對不住石頭師兄了,在他吃著辣條,好不容易心神松懈下來之際,趁機催眠了他並下了指令,讓他無法向師兄們傳達出她回來了的消息來。
石頭師兄會在紙上寫自己最近的所見所聞,但絕不會提及她半個字。只要每次他有向師兄們提起自己的想法,他心中所想就會被強制性轉移到其他地方去
「師父原諒我,師兄們原諒我…」池淨囈語般祈求著原諒,她不是不願意回去,她只是覺得自己沒有當掌門人的資格。
她知道除了石頭師兄,其他人會繼續尋找自己的下落。可是那個位置,必須留給大師兄!她會回去,不是現在,而是明年大師兄接過掌門人位置之後!
就讓她最後再自私一次吧!
「小…淨兒!起床啦!」
是石頭師兄池淨收拾好情緒蒙上面紗,師兄不介意,但她不能嚇到那些無辜的孩童們。玉瓶已經去做早飯了,何必方與虎牙小狼明兒一起幫忙,而楚家則還在養傷。
只待兩日後北縣確查無瘟疫,便可解禁離去。禁令解除之後沒有了官兵的高價賣糧,百姓們應該就能活下來了。
「石頭哥我來了」池淨應道,邊開了門走了出來。
「小淨兒我們今日去哪里玩?」跟小師妹在一起的日子就是開心,真不想回什麼糟心的明月國。
「今日我們去看望下沈大哥和沈大嫂,還陪楚家去看望他收養的孩子們。」最後再去跟官兵們借點糧食,最後這個她沒有說出口,畢竟只有她自己能辦到。
「那我們快走吧。」石蒼術笑咪咪道,跟小師妹在一起做什麼都行,更別提還是行俠仗義,懲惡揚善這等好事。
他整天除了奏折奏折奏折,已經有很久沒有懲惡揚善過了!
看到石頭師兄的笑,她心里的愧疚消散了一些,也回以淺淺的一笑。
大雜院。
每次听楚家提起大雜院里的孩子,池淨都會有一種那里一定有兩位民間格格存在的錯覺。
當她真的來到了大雜院,看到那些衣衫破爛,偶爾還有手腳布滿爛瘡膿液的孩子們,她覺得自己真的想太多了。
除了楚家外,所有人都震驚了。
何必方知道楚家是盜墓者後,其實心里是有些瞧不起他的。
男子漢大丈夫,不該偷,不該搶,不欺凌弱小!該善惡分明,該光明正大,該頂天立地!
然而此刻,看到這些瘦骨嶙峋,衣不遮體,甚至斷手缺腳的孩子們,他從未如此認清過自己的膚淺,如此痛恨過自己的無知。
池姑娘告訴過他,要用心去看人,不要用眼楮。
他一直不懂,心怎麼看人?不是只有眼楮才能看得見人?
而今天他懂了,他終于學會了用心去看人。
「這些是…他們怎麼會…」本就感性的玉瓶無聲掉下眼淚來,向楚家問道。
「這些…其實都是寧縣里的乞丐。」楚家每次來大雜院一回,回去後心里頭便難過許多天。
「乞丐?」乞丐怎麼會不是斷手就是斷腳的?
玉瓶不解,池淨卻再明白不過。
該死的人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