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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該死的人死了,應該死的人卻活著。

池淨看著那個被三個孩子圍著叫爹的男人,只覺頭皮發麻,腦子一片空白,已經不知道該怎麼運轉。

只因那男人正是那天她離開桂寧鎮前,那名送她出門,被她告知真相卻想要拿髒水潑她的那位客棧的店小二。

白胡子的老人家陽壽未盡,他本該活下來,洪水退後再回到自己未被毀的家中。不但年事已高且再無兒孫繞膝,但他乃長壽之格,靠著鄰居們的每日接濟下,還比現在多活了二十年,足足一百歲才壽終正寢。

而這名客棧的店小二本應死于前幾日的洪水中,在救自己的第四子過程中腳突然抽筋不止,最終與第四子于水中雙雙溺斃。

可是現在他完好無缺地出現在她的面前。

他是怎麼躲過去這一劫的?他信她了嗎?因為听了她的話,所以做了什麼改變了自己命運的事嗎?

她突然有些心慌但更想上前一步去看看他的眼楮,腳步卻像綁了石塊一樣邁不動。

「是啊,明兒。那個姐姐沒有騙我們,真的有米飯吃。」店小二也綻開了這些天以來最喜悅的一個笑容,雖然這個笑容維持的時間並不長。

今年的怪事特別多。先是百年無水患的北縣遭遇了一場前所未有的大水災,再是從來只會苛刻災民們的官兵居然端來了一大鍋香噴噴的米飯。

大家都說那些官兵是鬼上身了,那些死去的親人們見不得他們這樣虐待大家,都冤魂不散地聚在他們身邊,尋找著機會上他們的身

以往他也常听那些投宿的文人們聊天偶爾說過一句什麼事出反常必有妖,總之他是深信不疑的。

那些死去的親人們啊在天之靈要保佑我們

他心里默默念叨著,感覺好像有人在看著自己。他四周看了看,又似乎沒什麼異樣。忙雙手合十,不停地重復說著「阿彌陀佛,阿彌陀佛」

「姑娘,他們竟然才準備了這麼點米!」

此時池淨與玉瓶正站在官兵們存放糧食的營帳里,里面的肉類仍余不少,但大米卻已經所剩無幾。畢竟,這些米多半是留給他們這些官兵自己吃的,災民每天喝幾口米湯根本不需要放幾粒米。

怎麼辦,她們是不是太沖動了?不該讓官兵們去煮米飯,應該煮成粥。煮成粥的話雖然不太吃得飽,但起碼能多吃兩天,多撐兩天,洪水就會全退了。

怎麼姑娘沒有回應?玉瓶奇怪地一看,姑娘在發呆「姑娘,姑娘?你怎麼了?」

池淨從沉思中回過神來,「嗯?米吃完了就接著吃面吧。」

「姑娘,那這些官兵要不要給他們吃的?」玉瓶糾結地道。

「給他們每人半碗髒的稀飯,今天吐了口水的那鍋。」池淨冷冷地道。忽眼眸閃了閃,又指著其中一個道︰「那個就給他吃兩碗干淨的粥吧。」

玉瓶順著她的手指望去,也贊同地猛點頭道︰「應該的。」

「死的人真多,怪可憐的。」池淨所指之人,正是曾背地里對災民們表達過同情的那個小兵

「叔叔,你真的是鬼嗎?」明兒張著閃亮的大眼楮,不敢用力,只輕輕扯了扯官兵的衣角。

那官兵像個木頭人般,沒有靈魂,行尸走肉似地站得筆直,直直盯著前方不知哪個焦點,沒有給他半點回應。

「唉。」明兒坐了下來,小小年紀臉上卻透出深沉的憂愁和思念。

「叔叔你如果真的是鬼,可以告訴明兒,明兒的娘親在哪里嗎?」那一天,他們看著娘親被大水沖走了,不知道沖到哪里去了。

「叔叔,明兒好想娘親。叔叔你也想你的娘親嗎?」

「叔叔,爹說娘親會去投胎,下輩子會做好有錢的人。所以明兒不可以整天想著娘親,不然娘親會投不了胎的。」

「還有小弟,小弟也掉進水里了。小弟下輩子也是一個好有錢的人。」

「叔叔,明兒不敢想他們,明兒怕他們投不了胎。那娘親和小弟下輩子還會記得明兒嗎?」

「明兒想要娘親嗚嗚」

「娘親偏心,只帶著小弟去做有錢人」

「明兒也想跟著娘親和小弟走,嗚嗚」

連思念都不敢盡情釋放的懵懂男童像受傷般的小獸抱著自己將自己卷成一團,邊哭泣著邊倒在官兵腳邊睡了過去。

深夜里很寂靜,甚至連蟈蟈或青蛙的叫聲都不曾響起。

在這樣安靜得令人壓抑的,滿天繁星的夜空下,一雙白皙如玉般的手溫柔地撫了撫明兒的額頭。

「娘親」明兒眷戀地將臉往溫柔的手心里蹭了蹭,吸了吸鼻子,又再次睡著。那雙手輕輕地將他抱了起來,走回尚可遮風擋雨的大棚內

「池姑娘。」

剛將明兒送回棚中,替他蓋好薄被,池淨滿懷心事地走出大棚,一聲「池姑娘」喚起了她的注意。

夜幕里,男子像從星空中走下來的仙人般,一身白衣超凡月兌俗,眉眼清冷但依舊無損俊美。

「民女參見五王爺。」池淨行了行禮後隨即想起,她似乎從未在這位王爺面前取下過面紗,那他是如何得知這是她的真容?

「不必多禮。」凌雲淡然道,背對著夜色負手打量著眼前簡陋的大棚。

「王爺深夜到此不知?」有了以往的交談經驗,她知道主動詢問才是最正確的做法,否則她與他二人會一人站一邊,對著大棚發整晚的呆。

「無事。」凌雲道。

「哦。」池淨表示了解地應道。是他先把天聊死了,可不關她的事啊。

于是二人一人站一邊,對著大棚開始發起呆來。

約莫過了一刻鐘。

「你」

「你」

池淨暗地翻了個白眼︰「王爺,你深夜獨自來此到底所為所事,若真無事,難道不怕有人跟蹤?」

就算他在這里被殺了,再用個災民暴動的借口,殺幾名無辜百姓頂頂罪,他死得也不冤枉。

「這些官兵怎麼了?」凌雲不答反問。

池淨將對玉瓶說的那一套原原本本用在凌雲身上。

「哦。本王知道了。」凌雲听罷,沒有過多表情,丟下這一句便離開了。

「」真是個怪胎。池淨嗤了嗤,也轉身走開。

不過似乎有人陪著發了這麼會兒呆,心情也沒剛才那麼壞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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