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柒拾陸 怎麼不說話

沈休母族蘇家垮台後,蘇家遺孤便名正言順地被皇子黨庇下,居于顧府。

京都原有二戶蘇氏,一個是扶風蘇氏,一個是後來搬遷來帝都的蘇氏。

蘇雲所在蘇家是後來居上,而原來在帝都落戶的蘇家被連根拔起,只剩下一個孤零零的府坻,至今無人敢動。

顧念珩靜靜的看著沈休,低下頭,不語。

沈休

從帝都離開帶著一個老僕人居于江陵,不久老僕人因為水土不服而去世,不得不說,江畔上的那個裊裊的身影,是陪伴自己的心靈,填補靈魂的空缺,點燃心底的信仰很重要的寄托。

念念不忘的不僅是那一曲送別,一襲白衣;一見鐘情的,如附骨飲血般繼續寄生在腦中的思緒,其實是在自己親手放的一場大火之中,看著滿目的灰燼,或許那些遠在帝都的人和事,變成了沈休活下去的欺騙編織成的假象與希望。

可上天終是眷戀她的。顧念珩,他出現了,這一次,不是在夢里,而是在一個春江醉軟的日子。

沈休抬頭看他,過去她不了解太陽,那時她過的是冬天。她以為遇到了,是幸運。

聰明的人喜歡猜心,也許猜對了也失去了。

傻氣的人,喜歡給心,也許被人騙了,卻未必得到別人的。

沈休穿著從前常穿的斗篷,喝的醉醺醺的,叩響了顧念珩的房門。

她心頭說不上什麼,許是不甘在作遂,把茶水倒在他頭上的時候,沈休自己也是沒有反應過來。

待的顧念珩起身出門,沈休驚得連連後退幾步,什麼話都說不出。

顧念珩的目光依舊是平靜的,就算把那一封密報交到手上的時候,面色也是如此的平靜。

沈休緊緊的攥住手中的柳葉,許久未見的面容此刻如鬼魅浮影浮現在眼前,令沈休不寒而栗,毛發倒豎。顧念珩卻走上前來,依舊是那樣平靜的語調,冷淡的看著沈休,問她︰「怎麼不說話?」

「顧美人……你……」沈休聲音都在抖。顧念珩忽然一笑,沈休慢慢清醒過來,竭盡全力讓自己接受,可是最終只是無力的耷拉下腦袋,那些骯髒的,不堪的事實,盡數在腦海深處重現。沈休想,她或許應該信顧念珩的,吞吐許久後,沈休終于開口問顧念珩︰「為什麼突然想告訴我?」

而顧念珩似乎絲毫不知我內心曲折,毫無波瀾的講述他所知之始末。

沈休強壓住心房的震顫,假笑道︰「我可以去見一見麼?」

顧念珩神色一動,那一絲不忍似乎又涌到眼里,卻又故作無情地道,「你除了听從沈家的安排,似乎並沒有別的路可以走,別再天真了。」

沈休默然片刻,忽地開口問顧念珩︰「我于你,可有可無。你于我,患得患失。如果有一天,你走了,我不曾去追你,你可不可以回頭再看我一眼?」

如此熟悉的眉目,是顧念珩涼薄地反問︰「那又如何?」重復著每一次的拒絕一模一樣的語氣。

沈休忽然雙目垂淚道︰「果真如此,我本不該來找你的。」

沈休為什麼又哭了,她哭的究竟是沈家,還是他。顧念珩忍不住伸手去觸踫她的臉,她的淚水流到手上,顧念珩恍然記起初見沈休那一年明晃晃的春光,風姿卓然,眼里含笑。

顧念珩拭去沈休的淚,轉而去觸踫沈休的手,她的手冰涼冰涼的,透入心扉的觸感轉而讓顧念珩想起不太愉悅的過往,收回手,道︰「天寒了,早些休息罷。」

「我走了。」沈休苦笑,軟軟的趴在臥榻之上,半響沒有動靜,而後撐著身子仰著頭,「棋子在棋盤上,我放在哪里都多余,我以為,我可以和別人不一樣。」

顧念珩覺得諷刺,背著手,不曾再理會沈休。

次日,顧念珩派人去詢問四鄰,那日醉醺醺跑來敲門的人,的確是走了。顧念珩只匆匆看過一眼窗外的天色,在庭院里喝了兩杯淡茶,便回房去了。

沈休跟著蕭柔連夜趕回京都。蕭柔過沒多久都會掀開簾子去看一眼沈休,用生澀的語言同她聊天,春光漸漸的冷凝,而冬日愈加的漫長起來。

沈休近來眼前時時出現過往的畫面,沈休也總覺得自己是過去那個子緣。

晃晃被沈相招回去時,特地來告別。沈休漸漸的扯開笑容,訕笑道︰「最近不知怎麼了,總沉浸在過去。」

晃晃淡淡地笑著,不做應答。

晃晃轉身的時候,沈休忽然扯住她的衣角,扭過頭問了一個不相干的問題︰「听說你殺過人?」頓了頓,沈休又緊咬著下唇,一雙眼霧氣氤氳,猛地把臉貼在晃晃胸膛處問道,「你第一次殺人是什麼感覺?」

晃晃默然點頭,嘆息一聲,小聲說︰「看那人死的很安詳,我就放心了。」

當夜,蕭柔留在馬車陪沈休,天將亮未亮時,趕往城里。

沈休不肯承認的是,她一閉上眼楮,在連綿無盡頭的夢境中總會見到江陵的那些時光。還有江陵知府的女兒,江清歡。

夢里的江清歡是印象中的端莊賢淑,一身茶色袍綻放在清冷五月里,長長的裙擺托起艷麗的春光,眉眼鍍著一層令人失色的亮色。

當打更夫將更鼓敲起,敲過三更,敲響沈休淺淺的夢境,再入夢時,便是多年前阿爹帶她離開帝都的時候,于江畔之上遇到折柳吹笛的少年,一見便是夢靨,輾轉之間,白衣似雪的少年,便成了壓在枕下那苟延殘喘的,無力呼吸的心唯一的救贖。

沈休想起身去倒杯茶解解口渴,窗外響起極輕的幾聲踱步聲。

因為父親的行事導致了他不久便落的身敗名裂,大奸臣的頭餃穩穩的扣在了父親的身上,沈休那時頭一回到了江陵的時候,依舊沒有從庭院中的鮮血醒過來,早已讓沈休對殺氣極敏感。

有時候听到院子外面的腳步聲,常常半夜也會多心的無法睡去。當即抄了床邊的短刀握在掌心之中,眼神戒備的看著周圍。

沈休第一次遇見江清歡的時候,是江清歡手上端著個熱騰騰的包子悶不吭聲的推開了沈休的房門,卻被沈休以指尖抵住喉間穴位。

江清歡一臉無辜的迎上了沈休錯愕的目光,緩緩的將笑容扯開。沈休抵著江清歡喉間的手指不由得頓住。

江清歡抬頭看著沈休,眼中帶著星星點點的笑意,沈休皺著眉回應著他,「你們進來都不需要敲門的嗎?」

江清歡直勾勾地看進沈休眼楮里,似笑非笑地道︰「我知道你是京都里大官的貴公子,不用怕呢,江陵,很好,很安全。」

「我吃了飯了。」沈休低下頭來,看著江清歡手中的吃食,遲愣片刻,哈哈大笑,放開手,「看你養的胖嘟嘟的一張臉,該不會是我不要你便自個偷偷拿去吃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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