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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拾壹 見好花顏色

寺前,沈休安靜的在滿室紛紛揚揚落下的暖光中,那風流的身姿如同一尊雕像矗立著,在紅箋下,提筆揮墨的素手芊芊將筆長久的頓住,凝眉細思,連听到沈一前來拜訪時候重重踏開的腳步聲也不理。

沈一見燃了一半的燭火,斂眉上前一步悶悶的喊道,「子緣啊。」

沈休听到叫喚,幽幽的吐了一口氣,將手收了回來,悠悠的將筆擱下,抬眼看了一眼沈一,眼神復雜。良久,將紅箋下的字跡妥帖的折好安放,緩緩的將眸子垂下,聲音溫雅的道,「晃晃送來的信說,宮里頭出事了,父親應是許久月兌不了身。」

「我以為你應該慰問我舟車勞頓,以及路途的凶險。」雖然相府到寺里頭只有屁大一點的距離,沈一眼神略有委屈地望著沈休,心里頭卻在回味著沈休說的話。

「呵,你信上寫的不夠細膩嗎?」沈休頓了頓,「人都見著了,你懷疑我眼神不好嗎?何須多此一舉再問一遍。」

沈一深深的懷疑沈休的理解有些偏頗,短暫的沉默之後沈休很快的接上的話。「嗯,是有點事。」

「你不能有點危機感嗎。」沈休踱步,冷冷的道。

宮里頭每天都在發生這些事情,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嗎,況且平時中最沒良心的就是沈休她自己呀。

「不過無關緊要的人,听說皇叔那一脈的那些潛在的毒瘤未清。皇帝又開始疑神疑鬼,到處抓人,父親八成還是被皇帝逮到在宮**同商謀所謂大計。」沈一眼神犀利,漸露鋒芒。

「假如……」沈休低低的嘆了一聲。「你說,那既然宮里宮外都已經騰不出手來,那顧家哪里又惹得了誰的猜忌?」

沈一皺著眉一遍遍的思量。

沈一彈了彈手指,小心翼翼的試探著問,「子緣,是不是听到了什麼風聲。」頓了頓,「如果那樣的話,你路上得小心點,畢竟路上很有可能前不著村後不著店呢,還有你這江山慣養的小身板……真難為你想不通,這麼寒風冽冽的天氣有勇氣出門去……」

沈一從小被灌輸了思想,以繼承他家的事業為己任。這條路上有多少的石頭,荊棘,滾雷和風雪,早已深知。他這個小弟是從小被嬌生慣養,看著吃不了什麼苦頭,心智也不一定堅定。他得多看著點。

「說的我好像是千里送人頭一樣。」沈休扶著腦袋,皺著眉頭,話語落的擲地有聲。「此次出行,我好歹也是深思熟慮的好不好,要不然我也不會將出發的日期一拖再拖。」說話,沈休佛開覆額的發,望著自己的影子發呆,然後關心的問道。「我走了之後,你又是怎麼敷衍阿爹的呢?」

「先瞞著唄,等到阿爹听到的消息之後我便只能是听候派遣,做牛做馬了。」沈一道。「如果你有一點同情心呢,你就不要那麼干脆的甩了一**帳走人。」

「哦。」沈休漠不關心的應了一句。

沈恨鐵不成鋼的眼光剛落下,隨即又想到了什麼似的,帶上了憐憫。

沈一舉著燈籠站在玉階上,將心思深深的藏起,目光沉沉的看著素樸夜色中,剎那間嘴角綻出一抹微笑,諷刺自己天真的想要看清看那白雪覆蓋的大地上的刀槍劍雨。

星河如瀑,沈休緩緩的又將茶水滿上,唇角飛揚出一絲笑容,听著遠處微涼的風中低低的歌聲,忘了路過幾處人家,翻過幾處山水,走走停停。

一雙骨節分明的手掀開簾子,沈休在凜凜寒風中探出一個包裹的嚴嚴實實的腦袋來,斂去眉目思緒,徐徐的走下馬車來,眨了眨眼楮,不緊不慢的走向風雪深處去。

馬鞭揚起的聲音,爐煙急忙的駕著馬車趕上去,在淡雲微月中,略有一些惆悵。

看不見遠方山水,古寺里傳來了一陣憂傷如同藤蔓一般蔓延上來的笛曲,猶倦夜清寒。

沈一坐于馬車轅階上,看著沈休眉目帶著不舍說,「二三年前,阿爹將你從江陵帶回來。」

沈休斂著眉目,融融冬陽,人如珠玉。

這又讓沈一想起了沈相從江陵將她接回來時的盛況。

人滿為患的街頭,聲勢浩蕩的儀仗,布簾飄飛中,象牙塔,沉香屑,塌中美人,琴樂聲徐徐而起。

茶館的長袖翩飛的小生停下了最愛哼唱著痴纏怨曲的小調探出身子出神的往外看著,街道上叫賣著的老頭停下了身上沉重的負擔駐足觀望,手拿著冰糖葫蘆的小童蹦蹦跳跳的隨著黑壓壓的人群瞪大了眼楮,富貴人家的子弟坐在二樓的雅間談笑風生,煮茶飲水,山水畫的扇子,指向的地方是人群熱鬧的焦點。

徒步下了二樓的雅間,沈一挑高了眉頭,拿著折扇,笑著同侍女講。「我倒是不曾見過畫上這般人物,一定要親自去會會才肯罷休呢。」

京中有風流之名的柳氏三公子拿著折扇的拍著沈一的腦袋。

說是相府的小公子回府,沈一還猜測著一山容不下二虎,怕是翻了天,畢竟都是京中一群紈褲子弟。

風吹開簾卷,繁花翩飛了眉眼,漫天的花雨和著若有若無的琴聲陣陣,橋上的人一步一步的走下橋,眉眼愈加的清晰,同畫中的山水一般,卻又更勝一籌。

隔著層層的人海,略略望進了那熟悉的眉眼,心里存著三千的秋水。

那天陽光正好,明亮而清麗。

沈一坐在馬車里,看著沈休傻呆呆的就那樣立在風中,眼神收起了悲喜,似是而非的問了一句。「你應該會很快回來吧?」

沈休思索了片刻,「或許唄……」

沈一一听,隨其毫不猶豫的跳下馬車去,笑著追上蘇公子的步伐,搓了搓雙手,在沈休耳邊絮絮叨叨的說起話來,張了張口,寒氣便冒出了煙。

哪怕是人煙稀少的寒冬里,兩個外表出色的人並肩走在風雪里頭,亦引得腳步匆匆的百姓駐足觀望,竊竊私語是評著兩人生的好樣貌。

然後那道身影在眾人眼中漸行漸遠,交談聲也漸漸遠去。

彼時,沈休無視一干詫異的眼光,快步的轉身拉上侍衛妒煙,仰著頭,好奇的問。「哎,我一直在好奇,平時你都待在哪的?」望著那張好看的側臉猜測道。「是暗影都是一樣嗎?」

「相府。」沈一刻薄地看了沈休一眼,,毫不客氣的打掉沈休的爪子,**luo的告訴她你想多了。

「相府那麼大,為什麼平時我喚你又能很快的出現。」沈休又揪著爐煙滔滔不絕,深深的認為,畢竟是一起上路的人,需要打好一點關系。

爐煙將嘴巴閉的緊緊的,並不說話。

沈一慢吞吞的將懷里的一支短笛子掏出來,在路過人家門前掛的燈籠上那星星點點殘光的如火風搖擺的中,給了沈休一個孤陋寡聞的眼神,順手替沈休解釋了,這樣東西給沈休拿去仔細端詳。「你吹笛的時候,它會震動。」

「那又是如何給我定位的?太遠了,又是如何趕過來的?」沈休依舊百思不得其解。

「這個嘛……」沈一隨意的看了蕭清一眼,突然閉了口。

沈休一臉哀怨的看著沈一,眸子里盡是咄咄逼人,口中猶疑的問道。「莫非咱府里頭有暗道,四通八達的那種?」

「線人。」沈一重重地拍了一下沈休的腦袋,無奈的嘆了一口氣,看著旁邊的沈休被風繚亂的頭發,把眼光收好。「不過你的建議倒是很好,我可以反饋給阿爹,多修幾條路逃路用。當然不告訴阿爹的話,我們可以自己出府用……」

沈休一听,眼里滿滿的鄙視的望著沈一,心里頭是有些不信的,卻也不再言語,一筆跳過。

「那那日我出去了,你又是如何找到的?」沈休看著近在咫尺,言笑晏晏的沈一,數著自己不過與他低眉的距離,忍不住小聲的問道。

「我猜的。」沈一眼楮也不眨一下,筆直的繼續往前走著,「所謂知己,知彼百戰百殆,剛開始你進不來,我還想著怎樣把你給弄死,自然多多了解了一些……」

沈休表示對這個話題很不感興趣,閑閑的跳過了這個並不怎麼愉快的話題,讓沈一不這麼尷尬的成為話題終結者,繼續問道。「為什麼別人就叫我一聲公子,叫你叫做九流,哈哈哈哈。不應該至少叫一流吧,你是兄長,他們怎麼應該也叫你一聲公子啊?」

沈一臉色難看了一瞬,半響,不置可否,扭了扭脖子看到沈休眼神專注的盯著自個的臉瞧,然後看她發現了新大陸一般哈哈的捂著肚子大笑。

沈休嗓子剛好,笑著笑著,聲音便更加嘶啞了,像黃鴨叫聲一樣嘎嘎難听。

「你別笑,你是我見過笑聲最難听的人,沒有之一。」沈一將腳步加快了些,將捂著肚子笑一步走一步的沈休落在身後,沈休一步三搖晃,听的風中飄來沈一的善意的相勸。

「唉,你等等我!」後知後覺的沈休嘴角微揚,腳步輕快的跟了上去。

沈一將沈休送到城門的時候,便干脆利落的轉身離開了。月光下長長的背影,徒留她在背後惆悵的嘆息。

「見好花顏色,爭笑東風……」

沈休模了模自己的臉,心思千百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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