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下午,已經嫁人的大姨媽與二姨媽帶著兩個表姐也回了趙府。李媽媽忙叫丫鬟去芷汀院請趙氏母女。正巧剛送走來診脈的呂大夫,听說寶之無礙了,趙氏心下大安坐在榻上喝茶,寶之一邊由著丫鬟服侍整理衣裙一邊嘴里絮絮叨叨地說著讓母親安心,自己沒事了的話。
雖還沒有除服,但屬客居不好穿孝服,趙氏著牙色素花織錦褙子,堪堪挽了個墜馬髻,戴了一支銀簪子,寶之著月白緙絲襦裙,梳著雙丫髻,顯得分外嬌俏可愛。
沿著抄手游廊拐了個彎,正巧踫上同樣往正房趕的俊彥,一齊緩步朝安壽堂走去。
一個丫鬟守在門口打開簾子道︰「小姑太太,表少爺,表姑娘到了。」寶之隨母親跨進門去,當中坐著外祖母,一側坐著兩個衣著華貴的女子,身後站著兩個正在說笑的女孩。
寶之認出一個身形富態,雙眼凌厲的女子應該就是大姨媽顏趙氏了,另一個白胖富態,一臉和氣,相貌與母親有七八分相似的應該是二姨媽何趙氏。
外祖母向寶之招手,「快來,見見你們姨媽。」指了顏姨媽︰「這是你們大姨媽。」寶之與哥哥上前見禮,顏姨媽撇著一雙大眼頷首,讓丫鬟拿了兩個荷包,說著「別讓你們母親操心。」外祖母又指了二姨媽讓見禮,兩人行了禮,何姨媽憐愛的模模寶之的小臉,「可憐見兒的,這麼小個人兒,這般懂事乖巧,你表姐這般大時兩個嬤嬤都看她不住。」讓丫鬟拿了兩個荷包遞給二人,又褪下一個赤金絞絲鐲子套到寶之手上,「好孩子,你戴著玩吧。」
顏姨媽見何姨媽褪了鐲子給寶之,低頭看看自己手上的戒指,又看看腕上孤零零的一個赤金鐲子,閉閉眼沒吭聲。
外祖母笑呵呵的又道︰「這是你兩個表姐。」
顏姨媽身後站著的是一個身著鵝黃色羅紗,白白淨淨,一雙大眼楮溫溫婉婉的是寄穎表姐,一旁身著煙水百花裙膚色微黑,一雙丹鳳眼的是何姨媽家的星辰表姐。與表姐們見了禮,俊彥雖年紀不大但到底是男子在內院不甚方便就先告退了。大舅母帶著洛華表姐姍姍來遲。
顏姨媽見俊彥出去,指著趙氏劈頭就是一頓罵︰「你個沒用的,丈夫死了不回婆家,就知道往娘家跑,那兩個孩子不是他們家的?就是要回來也該把孩子給他們送去!」
「大姐,蘭君也是沒法子,已經回來了,也不能把孩子送回去啊,沒了爹再沒了娘,還不讓他姑姑生吞活剝了。」何姨媽連忙上來打圓場,揮手讓嬤嬤帶著寶之幾個丫頭到暖閣玩。
大姨媽哼了一聲,斥道「所以我就說她是個沒用的,就知道在娘家哭!」
趙老夫人摟著嗚嗚哭起來的趙氏厲聲道「住嘴,住嘴,你回來就是為了數落你妹妹的?你們兩個都嫁到我們跟前,有什麼事難道我與你父親沒有照應過?現如今你妹妹遭了難,你們一個個到都嫌起她來了!」拿著帕子的手還指了指下面站著的三人。
舅母上前幾步面皮笑肉不笑的說︰「母親,您消消氣,我可從沒嫌過小姑大歸回來,小姑回家我與老爺是高興的。再說小姑自己有嫁妝傍身,自己吃自己的,我們也沒有什麼為難。」哼,小姑帶著兩個孩子回來,這吃喝嚼用,以後兩個孩子成親都是要銀子的,就算是婆婆拿銀子,那還不是把給霆哥兒的挪到她孩子身上了?這可不行!她要把話說在前面!
趙老夫人听了心中有氣,這是又打上小算盤了,手里的茶盅重重往桌上一頓︰「你心里高興我自然是知道的!只怕我死了你更高興些!」
舅母笑容臉上僵了僵,隨即又笑著道︰「母親說的哪里話,您老人家長命百歲才是我們做兒孫的福氣。兒媳這是歡迎小姑太太回來。」
趙氏邊哭邊說︰「我一回來就惹得娘和姐姐嫂子傷心生氣的,都怪我,自己命苦偏生還沒用」說著又掩面大哭起來。
何姨媽也跟著哭了起來,顏姨媽見狀急急道︰「我哪里是嫌棄你,我是氣你窩囊,你從前日子過得好,天大的事有妹夫頂著,現在到了這般田地,你自己不自強起來,誰能幫你?」
趙老夫人听了,面色微霽,緩了緩對趙氏道︰「你姐姐說的有理,你要自立起來,我與你父親不能照管你一輩,彥哥兒還要娶親,寶丫頭以後也要嫁人,你總是這樣哭哭啼啼的,對孩子也不好。」
趙氏听了心頭委屈更甚,她也想自立自強,這一路上她還不夠堅強嗎?獨自帶著兒女走那麼遠的路,可是她從前想都不敢想的啊。她怎麼命這麼苦啊
見趙氏痛哭,畢竟母女姊妹連心,一時間屋內女眷哭作一團,單大舅母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只好用帕子擋面,哀哀假哭。
何姨母掩面「都快別哭了,蘭君你就暫且安心在娘家住著,缺什麼少什只管差人來找我。」
「姐姐放心,不差什麼,嫂嫂準備的很齊全。」趙氏緩了緩氣說道。
何姨母暗自翻了個白眼兒,得!這個傻妹妹這樣一說,好像她嫌嫂嫂沒給妹妹準備好似的,嫂嫂還不定怎麼編排自己了。
舅母捋捋衣角緩緩的道「大姑女乃女乃、二姑女乃放心,就是家道再艱難,我們短口吃,也不會短了小姑女乃女乃的。」
李媽媽見老夫人又要動怒,趕忙撫撫趙老夫人胸口,讓丫鬟打水淨面。又招呼重新端茶,上點心。
顏姨媽冷笑道︰「家道艱難?哼!這滿京城誰不知道工部趙侍郎家銀子厚,父親在翰林院時雖然清貧,但外祖留下的家業難不成你當家這幾年就敗光了?」
大舅母縮了縮脖子不說話了,她誰都不怕,就怕這個大字不識幾個的大姑子,俗話說的好,窮的怕橫的,橫怕不要命的,她們家大姑太太恐怕就是那不要命的。
為緩和氣氛,何姨媽與姐妹二人敘起閑話,說著這幾年的故事。
顏姨媽用眼撇著趙老夫人,撥了個橘子遞過去,笑盈盈的說道︰「母親,我想著寶丫頭剛來,只華姐兒一個姐妹作伴略顯孤單,況華姐兒又比寶丫頭年長許多,不如讓穎姐兒過來一道伴著。一是我家就單穎姐兒一個女孩兒,她們姐妹一道也好有個伴,二來您也知道幾個姐妹就我不識幾個字,姐兒跟著您比跟著我強啊。」
大姨媽從小就是和祖母長大的,這祖母劉氏是商戶之女沒學過讀書認字,認為女子無才便是德,這樣帶大的大姨媽就成了如今這直率沖動的模樣。嫁人後,因這性格不得婆婆喜歡,顏姨夫出了名的孝子,奉母命為天音,夫妻倆感情也不甚和睦,成親多年只育有一女,婆婆做主納了房姨娘也是無子。顏家這幾年也略有敗落,大姨媽怎能不為女兒尋條後路。
趙老夫人素來與大姨媽脾氣不相投,听大姨媽這麼一說本想拒絕,可听了後半句想想又覺有些虧欠女兒,遂點頭應了。讓李媽媽把正院的西廂房收拾出來,等顏寄穎搬來住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