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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渙之長了一張好脾氣的臉,擱在往常,葉穎是不大正眼瞧這樣的男人,但眼下沈渙之說這話的時候,就有種說不出來的氣場,他長身玉立在市井中,周身的一切都壓不住他,眼神清清明明,卻叫二胖害怕。

葉穎沖他發狠的時候,二胖頂多肉疼,沈渙之斯斯文文的看他,他肝兒顫,他雖然是個仗勢欺人的狗腿子,但是不傻,人分三六九等,他還是會看個高低眉眼的,人在江湖混,必須要學會欺軟怕硬,這是二胖的人生學問,所以二胖認定,這個人他得躲遠點。

「哼,說的人模人樣的,真把我們里長大人請來,嚇破你的膽!」

二胖掙了口色厲內荏的閑氣,總算招呼人走了,好像一幫過街老鼠,他們一走,整個街道都清靜了,葉穎沒好氣的瞅他一眼,「姓沈的你過來,我得提點你幾句。」

沈渙之看她一本正經的,上前問她,「葉東家,這幫人是什麼來頭?」

「你先甭管什麼來頭,先想想怎麼月兌身吧,這幫人能不惹還是不惹,天高皇帝遠,搬出誰來也不好使,還有你媳婦孩子,千萬別說漏嘴,萬一被他們逮到了,我得賠死,銀子都要還啊,欠多少我都記得呢。」

葉穎說完提著長條凳走了,沈渙之失笑,還真是個錙銖必較的女人,他站在糧鋪門前瞧了瞧,沖著一個正在運貨的伙計走了過去,「這位兄弟耽擱你一會,敢問咱這批貨是運去哪的呢?」

小伙計把肩上抗的兩袋米扔到車上,客氣的跟沈渙之說道,「沈公子,這一批是往江蘇一帶去的,得上船走水路。」

往江浙去就好辦了,沈渙之想了想跟他耳語,「小伙計,你若是路過蘇州揚州,勞煩你幫我遞個信兒。」

「蘇州揚州沒問題的,我們都去,您要帶什麼信盡管交給我,咱們葉東家的朋友,沒有二話。」

沈渙之笑笑,「如此,那就有勞了。」沈渙之附耳與他仔細交代過了,又轉而問起收租的事,「卻不知這里長大人是什麼來頭,為何如此氣焰囂張,你們就無人反抗麼?」

小活計嘆口氣,一言難盡道︰「您有所不知,咱們四方鎮說白了就是個大土匪窩,所有的事都是里長大人一人說了算,霸道的不得了,誰不想反抗啊,關鍵是沒那本事,之前那些不服氣的,早都被砍了,您說誰還敢言語,咱們小老百姓,有口飯吃就得了,犯不著非得雞蛋踫石頭跟他對著干,這里長大人不知什麼來頭,連縣里知縣大人都得給面子,您說他有這本事,捐個官去大地方禍害人成不成,偏不,就賴在咱們四方鎮這麼個鳥不拉屎的地方當土財主,也真是撞了邪,不過我得提醒您啊沈公子,您今兒跟他們對上了,恐怕是不能善了,你啊趁早跟咱們掌櫃商量商量,看能不能賣個面子求個情,能用銀子打發了就別犯口角。」

沈渙之倒是好奇心更甚,他還就不信這個邪了,難不成還真是什麼響當當的大人物落魄在四方鎮當土財主麼,不過鑒于眼下他勢單力薄,的確不能硬來,別的不說,阿翕得顧忌著。

至于後話麼,不管他是神是佛,決計不能留。

不過這位里長大人辦事效率極高,沒多大功夫就折了回來,如沈渙之所願,當真是親自到場,就是來的排場有點大,不知道的還以為是聖駕出行,前後簇擁了一長串的人,當中間舉了一個八人抬的攆,晃晃悠悠的就往這來了。

眼神好的人紛紛跑遠躲開,避瘟神一般該回家回家,該關門關門,生怕里長大人瞧誰不順眼,心血來潮的多收點租子去,是的,這位里長大人輕易不要人命,通常是先要銀子,沒有銀子要人,沒有人才要命。

糧鋪里有小伙計火燒眉毛的去喊葉穎出來,「掌櫃的掌櫃的,里長人來了,您快出去瞧瞧啊,可要了命了。」

葉穎沒好氣,「有甚好瞧的,長那麼難看,還專愛出來現眼,誰愛看他似的。」她抖了抖衣衫,「去把姓沈的叫出來,派人把後院看緊了,找娘的吃女乃的,可別出聲。」

葉穎命人搬了太師椅放到鋪子門口,恭候著里長大人駕到,沈渙之出來的時候,正瞧見他下攆,還當是個什麼三頭六臂的人物,不過一個鼻子兩只眼,沒比正常人多生點什麼。

跟二胖比起來,里長大人生的要簡樸許多,不胖不瘦不高不矮,就是一雙眯縫眼生的精明,一看就是個財迷相,他兩手負在身後,邁著小碎步走過來,那麼瞧著,比葉穎還要矮上幾分,見面開口三分笑,「葉掌櫃還是那麼精神啊,怎麼,不請我進去喝杯茶麼。」

葉穎抱著胳膊笑,「里長大人,咱們小老百姓家里的茶水哪能入得了您的口,您將就湊合著喝杯清水潤潤嗓子,屋子里又小又亂,就不請您進去受累了,有話外面說也一樣,您請坐?」

葉穎連門都不讓進,可見這位里長大人混成什麼樣,葉穎是四方鎮的搖錢樹,通常情況下,里長不愛跟她計較,男人嘛,都愛在女人面前賣臉,雖然人家不見得想要。

「葉掌櫃,听聞我手下人又惹你不高興了,這事我批評他了,老跟一姑娘家置什麼氣,端的給我丟臉,咱都多少年老交情了,不為這點事傷面子。」

葉穎皮笑肉不笑,「里長大人,以後啊養狗要揀听話的養,容易招事兒,大家都講究個和氣生財,您說是不是。」

「是是,葉掌櫃懂事,懂事。」里長陪著她打哈哈,「不過葉掌櫃,听說您這來了新人,不請出來瞧瞧麼?」

沈渙之就站在門口,正要出來說話,葉穎搶在前頭呵呵一笑,「您說我男人啊,怎麼,您不會這點面子不給吧,還要收落戶費?」

沈渙之︰「……」

里長差點被噎住,她男人?

葉穎過來抓住沈渙之的手,不由分說的把他拉到人前,「您瞧,就是他,沈德才,怎麼樣,長的還行吧,就是臉白了點,您放心,回頭一定給他曬黑點。」

沈渙之︰「……」

為什麼把他的人設鋪墊的如此……詭異。

里長打量他幾眼,這麼臉白面善的男人,哪有多麼嚇人啊,他不大高興的瞅了二胖一眼,把人說那麼嚇人,他是被葉穎揍破膽了吧!

「原來是沈相公,不知沈相公何許人啊,來咱們四方鎮,咱們當然熱烈歡迎,不過咱們這的規矩嗎也要守,葉掌櫃沒跟你說道說道?」

沈渙之但笑不語,說話前還得先用眼神請示一下葉大掌櫃,原因嘛,他的手正遭受無妄之災,葉穎狠狠掐他手心,示意他配合。

「呵呵,里長大人笑話了,您也知道,我一個女人守著這份家業怪不容易的,我們家德才呢是我在外面談生意的時候撿來的,出門在外不甚遇賊,掉到懸崖里摔壞了腦子,也不記得自己是誰,我瞧著人長的還成,就索性救下來當個壓寨相公。」

壓寨……相公……

她還真是不遺余力的往土匪的道上走到黑啊。

沈渙之徹底不開口了,他真是一句都接不上,索性就當個靠臉吃飯的小白臉得了。

「這麼回事啊呵呵……」里長干笑兩聲,話鋒一轉,「不過葉掌櫃,既然他不記得身世,往後又要在四方鎮落戶,該走的程序還是要走,法不徇私麼,您說可是?」

沈渙之壓著一口邪氣,憋了好幾口氣才沒說話,法不徇私,他也真好意思說。

葉穎命人把孝敬銀子抬上來,「里長大人,談錢傷感情,連帶我的那份一起給了,您掂量掂量可使得?」

里長那麼上眼一瞧,看著分量挺足,他樂呵呵一笑,「到底是葉掌櫃會辦事,那成,咱今兒就到這,改天再請葉掌櫃喝茶。」

「您好走不送。」

里長來的浩浩蕩蕩,走的不咸不淡,本以為能打起來,沒想到甚事沒有,果然有錢還是好辦事啊。

轉身進了屋,葉穎把手一甩,「瞧見了吧,十塊玉都不夠使,這要是再發現了你媳婦孩子,我得把家底給他。」

話是夸張了點,但沈渙之一看就知道那銀子沒少給,「葉掌櫃,這里長大人就真那麼大來頭?至于跟伺候祖宗似的麼,也就是你這般家底,平常的人家哪里吃得消。」

葉穎回他,「你操這閑心,能在四方鎮落住腳的都是吃得消的,無非是有錢的多給點,沒錢的少要點罷了,但也不是全無好處,比如像我這家糧鋪,在四方鎮就是獨一無二沒人敢搶生意的,那些交了銀子的百姓,災年也能得到救命的口糧,所以也算是勉強說得過去。」

還挺懂張弛之道,搞的跟個小朝廷似的,沈渙之越發好奇,他覺的里長不像是有這個腦子的,背後一定還有人,再聯想到漁村里出來的那些失蹤的年輕人,還有莫名出現的尸體,一系列怪事放一塊,很是能拼湊出什麼故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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