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真是好樣的。」考院批閱試卷的廂房里,宋宓居高臨下的坐在案幾之後,俯身著跪在地上的揚思舉,神情冷漠。
揚思舉的手不停的顫抖著,卻強自按捺著,抬頭回以宋宓一個冷笑︰「不敢。」
「果真的好樣的。」宋宓忽而笑了,冷冷的瞥了他一眼。
若不是她多留了個心思,私下派隱二去在暗處看著那些科舉試卷,不知道要出什麼樣的亂子!
這個揚思舉,竟然想燒了這些試卷!
因為這一次沒有得到機會,所以心生怨懟?想起最初揚思舉抱著自己的大腿匍匐在身邊痛哭流涕的模樣,宋宓笑的更加明媚。
揚思舉是有這個賊心的,卻沒這個賊膽。是誰給了他這個膽子?
看著揚思舉雖然緊張但是卻也平靜的模樣,宋宓輕輕蜷縮了手指。這是……有所依仗吧?
那他的依仗是誰呢?右相,或者說是季皙?
宋宓收斂了笑容,面無表情道︰「送去大理寺吧。」
考院又恢復了一片寂靜。
豆大的燈光搖曳,光線不算太亮,也還算柔和。
宋宓心若止水,靜靜的看著面前的考卷。這是容行的答卷,關于「為政」二字,字字犀利,直指核心。
宋宓忽的笑了。
這是吃準了她會看中這篇文章?可是他容行知不知道,若她沒有截了胡,這考卷被別人看見,又是怎麼的一番波折?
到底還是太年輕。
這句話在腦海中滑過,宋宓揉了揉酸脹的肩膀,失笑。
說的好像她現在年紀很大似的。
不過前世加上今生,年紀也不算小了。
可惜容行的算盤要落空了。今生,他不可能再是連中三元的那個容行了。
這次會試,這會元的名頭,她不會給容行的。這樣試卷就不會被傳頌出去。
這是苦心,希望他能明白。
收起試卷,宋宓眨了眨眼。她感覺自己這半月來似乎變化了許多。
或許是箭已在弦上,不得不發了吧。
回到宋府,臥房之內一片昏暗,也沒人掌燈。
宋宓只感覺這一天之內心力憔悴,也沒有說話,憑著感覺模到了自己床榻之上,倒頭便是要睡。
才躺下,宋宓便是一驚,猛然起身就要喊人。
卻有人捂住了她的唇,低聲道︰「是朕。」
松了一口氣,拉開那人的手,借著昏暗的光線看清是季珩之後,宋宓嗔怪了一聲︰「來了怎麼也不說一聲,差點把我給嚇死了。」
季珩輕輕的嘆了一口氣,下巴倚在宋宓的肩膀上,在她耳邊輕聲道︰「這段時間朕很忙,但是一直在關注著你的消息。你辛苦了。」
宋宓笑了,這一天笑了很多次,唯有這一次的笑是真真正正發自內心的愉悅︰「所以呢?皇上半夜私闖臣宅,就是為了告訴臣一句,臣辛苦了?」
「不是。」季珩伸手攬住了宋宓,順勢將她帶入自己懷中,然後貼著她的耳朵,溫聲道︰「其實朕真正想表達的,是……朕想你了。」
宋宓老臉一紅,暗自啐了季珩一口。
哪里來的不正經小皇帝,就會這樣調戲人。
大手覆在宋宓的手上,季珩沒有繼續上一個話題,而是沉聲道︰「很快,很快……」
風雨欲來風滿樓,暴風雨前的平靜,很快就要到來了。
宋宓沉默。
她都快忘記了,前世是如何在朝中殺出一條血路了。
今生有了季珩幫助,她怎麼覺得,更困難了呢?當然,這話肯定不能和季珩說。
宋宓推了推季珩,聲音還算溫柔︰「臣知道了。」
「你知道什麼?」季珩又重新把宋宓攬了回來,聲音之中卻帶了幾分朦朧,迷迷蒙蒙的傳入宋宓耳中︰
「知道朕是有多怕這一次失敗?知道朕怕再轉世,不一定還記得你?知道朕雖然累,但是一想起若是能這天下升平,可與你共執江山,心也是甘願?」
一句一句,雖然平常,但是卻直擊宋宓的心。
她啞然抬眸,有些驚訝的問道︰「你……都知道了?」
「嗯。」季珩回應︰「朕以為你這次只是簡單的知貢舉而已,卻沒想到,你的動作竟然那麼快。」
「不能不快啊。」宋宓垂眸︰「曾經去申州外任,一路之上的百姓疾苦,我皆看在眼中,卻不能說,也不必說。」
這大恆在右相和左相手中一天,便多腐蝕一天,趁著他們還認為自己是螻蟻的時候,不給予擊潰的算計,難道要等他們注意到自己嗎?
宋宓靠在季珩身邊,輕輕闔了眸。
風雨速來吧,她把這些妖魔鬼怪都好好清理清理,就可以真正和小皇帝安心胡鬧了。
伸手拔掉了宋宓的簪子,揉了揉宋宓烏黑的秀發,季珩眼中滿是垂憐,忽而想到了什麼,季珩靠近她的耳邊,低聲問道︰「那個容行,你很看重?」
原本闔上的眼眸忽地睜開,宋宓輕笑地注視著季珩︰「你怎麼知道?」
「他的策論,朕看了。恰好符合你心意。」季珩雖然也笑,但是那笑容之中卻有些怪異︰「為了護他,特意給了他會試第二甲,朕听說,容行甚是俊美,其風姿卓然,京城無公子可與之媲美。」
話題好像哪里怪怪的,宋宓疲憊極了,也懶得多想,大致回想了一下自己腦中的容行,慵懶的應了一聲︰「嗯。」
季珩手臂倏然收緊。她還嗯!她還嗯了!心里瘋狂的灌醋,結果一低頭,發現宋宓一句睡著了,呼吸清淺,靜靜的伏在自己懷中。
再多的醋也倒不出來了。
季珩一個人默默忍受著濃郁的酸氣,想起自己方才和宋宓的一番對話,低笑。
這還真是,莫名其妙的一天。
輕輕把宋宓在床榻之上放置,然後季珩靠在宋宓身邊,攬住了她的腰。
同床共枕,細細想來,已經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偌大的大恆,竟然只剩下她身邊,最讓人安心了。幸好,還有她身邊足以讓自己安心。
季珩亦沉沉睡去。
宮中伺候季珩的諸宮人都知道皇帝一夜未歸,卻也不敢說什麼。
常在深宮之中生存,無人的感覺不靈敏。雖然只是一個簡單的知貢舉,這是天下的大喜事,但是不知道為什麼,空氣中的氣息都是凝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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