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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不過是貪戀那床底之歡罷了

上下百年也不過是彈指一揮間,紫禁城非城,紫荊花非花。

90年代的香港,聖樂基道(stski d-or)大教堂前,紫荊花正在雨中開的爛漫。一個身著白裙子的女人沿著陰暗的街道踽踽獨行,她懷里還抱著一個嬰兒。

「哦,bb,我的寶貝。」女人一邊前去,一邊像是對著懷里的孩子獨自輕聲低低語。

積水影晃,反射著路的燈光,女人那有些過度單薄和瘦削的身材格外的弱不禁風,雨水粘染了她的長發,緊貼著那蒼白的面容,她迷茫的眼神無所適從。

紫荊花樹在風雨中一再綺麗的搖擺,流落的紫荊花瓣迎面而來,花瓣花雨海一片,一個花瓣飄落在孩子的臉上,那孩子面色瓷白,卻沒有聲息。

失魂落魄的女人走了過去,也不介意雨水橫流的石凳,她直接坐在了紫荊花樹下面的石階上,「哦,我的寶貝」她搖晃著懷抱里的孩子。

街道對面一個老年女人正好經過。

她穿著雨靴,撐著雨傘,背著一個約莫一兩歲的小孩子在雨水中艱難的匆匆而行。孩子卻突然哇的一聲哭了,響鈴般的聲音震耳發聵。

女人只得停下腳步說︰「寶兒,不哭啊,是不是肚子還疼啊?女乃女乃帶寶兒去看醫生,見了醫生就不疼了。」

听見對面孩子的哭聲,石凳上的白衣女人像是被什麼警醒了一般。

「bb,我的bb!」對面的女人竟然突然扔下懷里的孩子,發瘋一樣的站了起來沖了過來,懷里的那孩子就那樣順勢滾落在了石階下。

女人不顧一切的沖出馬路,一輛恰好經過的汽車連忙緊急剎車,司機搖下車窗說︰「喂,你是不是瘋了?」

白衣女人根本不予理會,依然自語著︰「bb,我的bb。」自顧自的沖向馬路對面。

司機搖了搖頭開車而去,隨便罵了聲︰「真是瘋婆子。」

老年女人這才驚詫的意識到,這個看起來有些不太正常的奇怪女人,原來是沖著她的孩子過來的!顧不上考慮太多,被嚇到的她一把扔了手中的雨傘,反手抱過還在哭的孩子,朝著馬路的轉彎跑去。

白衣女人一路追了過去,卻摔了一跤,她直直的撲倒在人行道上,胳臂上的血像蠶蟲慢慢涌出,被地上的雨水稀釋成紫荊花的桃紅色,朵朵散開來,她十分費力的爬起身,臉上濕濕的發絲粘合了雨水和淚水,悲傷表情讓人心痛。

「孩子,我的孩子,你不要哭,不要哭啊。媽咪在這里」她揚起流血的胳臂,努力的前伸,粉蝶兒在雨中翻飛。

冷冷清清,點點滴滴,嗚咽的聲音攪織風雨,淒厲動人。天堂雨繼續不停落,茫茫四野一片寂寥,眼中只剩下那個穿著白裙子的長發女人,踉踉蹌蹌尾隨而去,兮兮若憐的背影漸漸消失在街口。

突然,一道凜冽的閃電在教堂門口的紫荊樹旁閃開,瞬間明亮的藍紫色,就像水晶花照耀了的天空。

紫荊花閃驚雷,一瞬的光明照亮了教堂聖母璽像的臉龐,正在教堂內禱告的sister hurley葛莉修女驚覺抬頭,竟然看見聖母璽腳下天使像,光影閃動。

她伸了伸腰,打了個哈欠,然後翩然起身,化作一道亮光向門外飛去。

修女sister葛莉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以為看花了眼,定楮注目,那天使像卻又像似紋絲未動過。可當她再掉頭回望,卻又見一道奪目的亮光停留在兩扇關閉的門縫之家,一閃一閃像是在對她的召喚。

來不及細想,她撐起一把油紙傘追出了門外。

明明只是幾秒鐘,時間卻像是被無限拉長了一般。

那道奇異的藍紫色電光,在蒙雨霏霏的天空開出一朵朵,一團團冰藍色的水晶花,花晶之夭夭,灼灼其華,一個仙袂飄飄的幻影一腳踩下那炫麗的,連環而開的水晶花從天而降。

他的腳尖輕觸到那些水晶花,水晶的觸角仿佛是有生命的,它們漂浮著,顫抖著,旋轉著,環繞著降落,一點一滴的在他的腳底下緩緩的盛開再消落。

「千信哥哥,」男子正待前行一步,背後傳來一個女子的聲音。

男子回過頭來,只見一個一身玄衣,天使般俏麗模樣的年輕女子,她的衣角處似有沾染的花痕,點點斑斑,似櫻花,又似梅花,他略有訝然的說︰「幻彩妹妹,你的衣服什麼時候從白色變成了黑色?」

「哥哥和我2000多年沒有見面,不知道我什麼時候換了衣服,又有什麼出奇?」

「我們余夏靈體,衣服的主色乃是生而有之,萬年也不會輕易改變,除非難不成你被聖母璽懲戒了嗎?」千信欲言又止。

「還是先別說這個啦。我今天是來為哥哥送行的啊,未曾想剛躲在那天使像里,竟然睡著了哦,還好來得及。」

「師妹有心啦。」

「哥哥你被切去心之一葉,在世界之巔面壁思過3000年,聖母璽也不許我們前去探望,這剛放你出來,又要你去附靈。」

「來回也不過20,30年的光景,妹妹不必掛心。」

「那時候我和大烈哥哥,還有綠影小師妹還是偷偷去了世界之巔看你,只不過隔著天晶石門,哥哥也看不見我們。」幻彩說道。

「我知道你們來過。」

「我還以為哥哥兩千多年日日受心切之痛,聖母璽的氣也該消消了,所以她才允你提前800年出關。誰知道聖母璽免你罰期是假,要你去附靈才是真。哥哥,你難道不知道長時間附靈人身的風險嗎?」

「我當然知道,暫時附靈人身,並無大礙,可若是長期,怕是有可能被那人體同化,從永生的靈,真的變成人。」

千信苦笑了一下繼續說︰「可當年你頌伊師姐她偏說,永生的靈有什麼好?連個身體也沒有,我寧願做個不長命的人,也受夠了這萬年的靈體,至少,有個實實在在的身體。」

「所以哥哥你就冒險竊了天書,破了封印,和姐姐一起,準備放棄永生的靈體嗎?你們只想著可以雙宿雙飛,可曾想到今天的這個結果嗎?」

「師妹你年齡還小,感情的事情,你不懂。」

「你怎知我不懂!你們不過是貪戀人體,那床底之歡罷了。」幻彩的語氣突發強烈。

「餓,」未曾想幻彩如此如此直白,千信語塞。

「哥哥可是知道,你和頌伊姐姐如此這番,毀了我們天之殤十萬年來的平和生活,頌伊姐姐的靈體煙消雲散,聖母璽重傷,整日里閉關修煉,祖師他更是心事重重。大烈哥哥也借故出去雲游,整個天之殤如今只得綠影和我形影相吊。難道,難道這樣的結局正是哥哥和頌伊姐姐,你們期待的嗎?」

「幻彩,我真的很抱歉,我知道都是因為我,讓大家都跟著受累。我知道都是我不好,可是,如果再給我一次選擇的機會,我或者還是會如此,我愛你頌伊師姐的這顆心,也由不得我做主。」

「二師哥也不必全都攔在自己身上吧,我知道你都是為了頌伊師姐。可是,二師哥,逝者已矣,頌伊師姐的靈體已經徹底消失了2200年,何也重聚嗎?你何苦明知不可為而為之?」

「聖母璽乃天地之母,她說可以,應該就可以,我相信她。」

「哥哥」

「師妹你還是快回去吧,」千信感嘆了一聲,又說道︰「聖母璽若是知道你私自來送我,恐該責備啦。」

「哼,我才不怕呢,她最好罰我陪哥哥一起去吧。」幻彩突然語聲哽咽。

「說什麼胡話呢,快回去吧。我的走了,錯過閃電的契機,就不好了。」

「二哥啊,」幻彩說︰「難道你真的相信讓你再受幾十年的苦,就救得了頌伊姐姐嗎?其實聖母璽只說要你附靈30年,還要封印你的記憶和靈力,我們都不知道將會發生什麼。受制于那脆弱的人體,你不能自我療傷,哥哥豈不是要日日受盡附靈和心痛的雙重折磨?」

「你二師哥我28萬年的修煉,這點折磨又算的了什麼?無非是在那人體里面呆上27年,又能如何?只要能重聚頌伊的靈體,這根本算不了什麼。你快回去吧。」

「那孩子,」幻彩凝目,向那邊望了望說︰「他只有27年的壽命嗎?」

「嗯,聖母璽說是如此。」

「可是,」幻彩猶豫的一下說道︰「有件事,我忍不住想告訴哥哥,我听到了聖母璽和師傅的談話,聖母璽說她其實也只有一半的把握,而且如果不能成功重聚師姐頌伊的靈體,師哥你作為引靈體,很可能也會像頌伊師姐那樣,灰飛湮滅。」

「呵,」千信卻淡然一笑︰「幻彩師妹,卻也是擔心這個嗎?」

「嗯。」

「這個我其實一早就知道的,聖母她並沒有瞞我。」

「你一早知道的的?」

「嗯,無論怎麼說,頌伊師姐都是因我而死,」千信語調冷靜,卻難掩悲傷︰「只要還有一線救她的希望,我都願意去嘗試,我不懼聖母給我的一世懲戒,那怕萬世又何妨?如果拿我的靈體能重聚她,我不會有絲毫猶豫。」

「唉,我就知道你會這麼說。」那邊走過來一衣衫襤褸,頭發蓬松松,袒胸露臂的男子,他的身後還跟著一個身穿綠色金縷衣的精靈一樣的小女孩。

「千信哥哥,幻彩姐姐。」綠衣小女孩開心的叫了他們一聲。

「大烈師哥,綠影小師妹,你們怎麼也來了啦?」幻彩有些驚訝地問。

「那個丫頭啊,你以為偷偷躲在天使像里,聖母璽和師傅就不會發現了嗎?我已經稟明師傅,他和聖母璽璽已經許我們前來為千信送行。」大烈解釋說。

「大師哥,我」幻彩欲言又止。

「算了,大家都別說那麼多了,自從我余夏靈族來到水星,已經二十多萬年,這區區二三十載,一世劫難算的了什麼啊,轉眼就見面啦,何況這一世歷劫也是為了重聚頌伊妹妹的靈體,我們就讓千信好好去吧,來,影兒,快去給你二師哥道個別吧。」大烈說著,拍了拍身邊那小女孩的背。

「千信哥哥,我會想你的。」小女孩上前一步,抱住了千信說︰「你要早點回來哦。」

「放心吧,」千信模了模她的頭,然後又對大烈說道︰「謝謝你,大師哥。」

「謝什麼啊,說不定比你想的早,我們都會見面的。那快去吧,不要誤了時刻,不然聖母璽可真的要怪罪啦。」大烈看了一眼天象,忍不住催促道。

「既然如是,」幻彩說道︰「我們就送你到此吧。希望千信師哥此次回來,聖母璽能為頌伊姐姐重聚靈體。」

「千信啊,多保重!再會。」大烈走過來拍了拍千信的肩膀。

紫荊花樹下,幾個人的身影像是幻影一般通透,亦夢亦幻,他們之間無言的溝通,也像都只是感應。

幻彩先消失了,大烈和綠影也緊接著不見了。

那個被稱為千信的那白衣男子,最後化作一道光影緩緩的靠近石階,消失在被女人丟棄的那孩子,他的頭里面。耀眼的電光火石之間,你能清晰的看到那孩子的臉,唯美的,安詳的,熟睡的玉雕人兒一般。

修女sister葛莉追隨著前方那道光芒,來到門前紫荊花樹籠罩的石階下。

一片閃亮中,她看見了襁褓里一張嬰兒瓷白的臉,原來竟然是一個只有幾個月大的孩子被遺棄在那里。

聖母憐見!她連忙跑過去抱起來孩子,孩子突然「哇」的一聲哭出聲來︰「哦,不哭,不哭。孩子不哭。」sister抱著孩子搖了搖,看他並沒有被淋的太濕,應該被放下不久吧。

從此聖基道爾的孤兒院多了一個皙弱的嬰兒。

他的胸口漸漸凸顯一顆蒼白的,似斑似點的傷痕,像是一塊玉斑痕,又似一點心之淚,就在那里,清晰可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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