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歲這年的冬天,笑笑終于追隨著林以墨飛到了大洋彼岸。
這是她第一次出國,當飛機徐徐降落在肯尼迪機場時,她的內心充滿惶恐,每一步路都像踏在棉花上一樣不踏實。路上鱗次櫛比、高聳入雲的摩天大樓無情地攔截住燦爛的陽光,縱橫交錯的馬路成了「林陰小道」,街頭接踵摩肩的人們擁有著各種顏色的肌膚,每個人都步履匆匆。這樣的陌生遙遠,似乎又回到了五歲那年,從新疆被「遣送」回老家的情形,一切都是陌生的,人物、地域、語言、食物,自己會不會再一次被孤立呢?笑笑幾乎有一種掉頭逃離的沖動。
一只冰涼而有力的手悄悄握住她,笑笑抬起頭,正對住林以墨烏黑的眸子,他輕輕安撫道︰「相信我,你會喜歡這里的,別怕。」
雖然他身上的溫度永遠都這麼低,但是那緩慢而鎮定的語調卻奇異地讓她的心安定下來。
「嗯!」她用力點點頭,既然已經做了決定就沒什麼好後悔的,于是拍著胸脯立下豪言壯語︰「我聶笑笑,怕過誰啊!」
林以墨淺淺一笑,拉住她︰「跟我來吧,我們回家了。」
家……多美好溫馨的名詞,笑笑怔了怔,那麼,現在自己算是真正有自己的家了麼?不用隨時提心吊膽被人嫌棄、被人驅逐麼?她想了想,不確定地問道︰「在那里,我是否可以光腳在房間里走動、喝可樂也不必擔心會弄髒地板?」
「你是那里的主人,可以做你想做的任何事!」
「真的?」
「真的呀。」林以墨拿額頭頂了頂她,嘻嘻笑了。
在林以墨長島的別墅里,笑笑突然像造夢般的擁有了曾經夢想的一切︰整面牆壁都做成書架的書房里擺滿了來自世界各地的書籍;她獨自的更衣室里有一面價值一萬美金的穿衣鏡;花園里的腰子型泳池設計得美輪美奐;孩子氣的林以墨酷愛的游戲室里,有著各式各樣奇怪的玩具和游戲光盤。
「我簡直……像灰姑娘。」她張目結舌地對林以墨說道︰「會不會很土?」
林以墨興高采烈地拉她打游戲︰「你喜不喜歡這里?總算有人陪我了,平常都是我一個人玩。」
笑笑很疑惑︰「你沒其他朋友、同學麼?」
「沒有啊,以前媽媽總是帶著我這里呆幾天那里呆幾天,一般都是住酒店。」林以墨理所當然地回答︰「而且我十歲之前幾乎不講話,沒人願意跟我玩,我也不高興跟別人玩。」
笑笑咳嗽一下︰「那你家的教育方式真奇怪。」
林以墨急不可待︰「來嘛來嘛,我們打這款新游戲,明天要去公司,玩不了。」
笑笑更奇怪了︰「你還要上班?」
「額……說是有很多文件要去簽,還要開會。」他想了想︰「等笑笑語言沒問題了,你也過來上班吧,就做我的助理好了。」
笑笑嚇了一跳︰「我什麼經驗都沒有,做不了啊。」
「啊,那些很簡單的,白痴都會,我到時教你。」他輕描淡寫地說。
笑笑直到看到林以墨處理公務時才覺得高層管理似乎真的白痴都能做,十幾頁的文件一張張翻過去,中間幾乎都不需要停頓,便在末頁龍飛鳳舞地簽下自己的名字,又或者放到一旁,讓人重新做過再拿來。
「你這樣做,公司會不會垮掉?」她惴惴不安地問。
「都是些公式化的東西,把關鍵的數字和大概意思記住就好了,可有可無的東西。看起來很煩。」
「可是數字那麼多……」
「世界上最好記的就是數字,1-10那麼簡單,比人的姓名和臉好認多了。」
「可是……」
可是到他吩咐cindy的時候,笑笑才醒悟林以墨對數字多麼敏感。
「那個預算不行,我要的不是一個短期的效益,而是可以至少持續使用三年以上的方案,他們的目光太淺。」
「我明白了。」cindy點頭。
他無聊地伸了個懶腰︰「為什麼不找一些聰明的人過來,這麼笨的人做事,害我都不能帶笑笑去瑞士滑雪。」
笑笑連忙說︰「正事要緊,想玩什麼時候都可以去的。」
cindy松了一口氣,正打算夸獎笑笑善解人意時,林以墨馬上把眉尖挑起來︰「那下個禮拜就去。」
cindy看了他們一眼,禮貌地退了出去。
到了下禮拜,林以墨果然霸道地把笑笑拖去了瑞士的聖莫里茨。
笑笑來到登山者的天堂阿爾卑斯山自然興奮無比,可是她又擔心林以墨︰「我上山了你怎麼辦?」
林以墨說︰「我也去啊。」
「不行,山上太冷,你受不住的。」笑笑斷然拒絕他。
林以墨委屈地咬著下嘴唇看著她︰「你去哪我就去哪。」
「不準!」
「我要去∼」
笑笑眉頭一皺,橫了他一眼︰「再吵我揍你!」
林以墨被她一凶真的不敢作聲了,轉而顯出一幅泫然欲泣的表情可憐巴巴地看著她。笑笑又心軟,把格子的羊毛圍巾給他密密圍好︰「你乖乖在酒店等我,不要亂跑,外面那樣冷,待會又生病了。我玩一會就回來,回來的時候要看到你好好的在房間里看電視。」
「哦。」林以墨悻悻地回答︰「早知道不來見鬼的阿爾卑斯山了,不如去夏威夷曬太陽,你總不能不準我曬太陽。再也不來瑞士了,我討厭這里了!」
看他一幅像拿不到糖吃的孩子氣表情,她忍不住好笑,伸手在他頭上拍一拍︰「乖,我很快回來。」
林以墨想了想,拉著她滑雪服的衣角不放︰「那你回來要給我獎勵。」
「還敢講條件?你要什麼?」
他的眼楮亮得像天空星星的碎片,白雪般的肌膚上突然閃過一抹微微的紅潤︰「一個吻……好不好?笑笑從沒主動吻過我呢。」
笑笑看著他忸怩的樣子,瞬間臉也發燒了︰「回來再說。」
林以墨看她匆匆跟著教練跑掉,連忙使勁在後面喊︰「要早點回來哦,回來要記得哦。」
那個教練是林以墨費盡千辛萬苦從一堆帥哥當中挑選出來的女教練,看他們難分難舍的樣子也忍不住笑了︰「新婚?」
笑笑噎了一下,有些害羞的回答︰「還沒結婚。」
「啊,還在戀愛,多享受一下這種感覺。」
戀愛!
這也是戀愛麼?同林以墨的相處,跟雷雷相比是截然不同的。林以墨雖然年紀小,卻不像雷雷那樣單純,雷雷簡直像一汪清水,幾乎能一眼望到底。而林以墨似乎更像大海,當風平浪靜的時候,他就像個孩子,任性驕縱,愛纏著她撒嬌發嗲,還會挑食、嗜睡、貪玩,經常把她氣得七竅生煙;當他發怒的時候,卻是驚濤駭浪、天崩地裂,讓人心生畏懼,不要說旁人,連笑笑都恨不得退避三尺。
這個俊美異常的少年,有著不知幾副心腸,瞬息萬變,讓人模不著頭腦。
笑笑第一次滑雪,摔了不少跟頭,當她披著滿身的雪花粒子回到酒店時忍不住大吃一驚。林以墨撐著下頜坐在酒店大堂的沙發上,直勾勾地望著門外,還是她出去的時候那副樣子。
「你怎麼在這?」
「等你啊。」林以墨看到她,馬上歡欣雀躍地跳起來。
「怎麼不去房間等呢?這里這麼多人,你不是最不喜歡人多的地方麼?」
「這里可以一眼看到你!」
笑笑發呆︰「你不會一直在這吧?」
「嗯。」
「五個鐘頭?」
「嗯。」他一邊拿手揉著眼楮,一邊回答。
「怎麼了?」
「外頭的雪面反光,看太久眼楮疼,又不怎麼敢眨眼楮,怕看漏——大家都穿一樣的滑雪服,再戴上帽子快分不清了。」他嘟著嘴不滿地說。
笑笑只覺得心里頭有個東西咯 一聲碎了,碎落的屑子又扎落到心頭肉上面,讓人覺得生痛生痛,這傻孩子,竟然傻蹬蹬地坐在這里發了五個鐘頭的呆,就為了第一眼看到她回來。
她牽起他的手︰「走了,吃飯去,你肯定還什麼都沒吃,趁著這機會連挑食都不用找借口了。」
「那個……」林以墨期期艾艾地拖著步子不肯前行。
笑笑回頭看了看他一臉的期待,突然嘆了口氣,微微顛起腳尖,在大堂穿梭的人來人往中把嘴唇印到他的唇上。她的鼻端充斥著他的味道,清新好聞,他和她的唇,都是微涼的,林以墨在她貼近的瞬間,身子微微一顫,屏住呼吸整個人都僵直不動。過了幾秒,在她想要離開的時候,突然伸手把她緊緊攬到懷里︰「笑笑……」
「嗯?」
「其實我挺喜歡瑞士的,下次我們還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