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兒陪著荀宓一起來白府外赴宴的,除了她隨行的老嬤嬤還有一個貼身丫鬟。
車夫是管事安排的,故而荀宓並不熟悉。
她本就不願意被父親發現她的處事,所以無論做什麼都極其低調。因為在荀宓的眼里,父親雖然貪慕權貴,但是卻十分的膽小,做什麼事情都要瞻前顧後,以至于多年都在同一個位子上沒有動彈半分。
父親沒用,她不想和父親一樣。
若是父親知道她接近白家,又一心要嫁給燕王,怕是覺得她太過意張揚,會和從前一樣執意要送她入宮。當今陛下燕影燭是個傀儡皇帝的事情,這京城里的哪一個臣子貴族不知道呢?除了張良那個老東西執意要保護皇帝以外,基本都在附和許家。只要天時地利人和,許太後就能誅了張良,名正言順的掌握大楚。到那個時候,誰還會在意燕影燭的生和死?而依附燕影燭而生存的女子們,又有什麼希望活下來?
嫁給燕影燭不過是一時的風光,嫁給燕王卻不一樣。
燕影山沒有登基為帝,就能看出來這個人並不痴傻,知道隱藏鋒芒。
若往後燕影山依舊沒有逃過一劫,她也甘願陪著燕影山一起下黃泉。
她做這一切不止是為了自己,更是為了荀家。
也正是因為她不相信父親,所以出門並未帶太多的僕人。此時,馬車被從天而降的烏鴉擾亂了陣腳,而她坐在馬車內頓時無措。
學再多的詩詞歌賦,在此刻也派不上任何用場。
荀宓緊緊的抓住車壁,而下一刻像是聞見一股什麼惡臭的東西,她還未來得及想清楚這個味道是什麼,馬車就開始狂奔了起來。
她的貼身丫鬟在外喚,「來人……救救我們家小姐,來人啊!」
正當荀宓以為自己這次糟了的時候,被馬匹摔下車的馬夫卻突然出現在她的車上。她驚慌失措的抓住了車壁,一雙眼瞪的大大的。
車夫像是變了一個人似的,訓著馬匹的動作熟練而又張弛有度。
彼時,伊之幽透過車簾看著站在荀宓馬車上的少年,問了一句,「這是?」
「這是張良大人的獨子張亭生。」燕影山笑,「是個難得的人才,可惜……踫上了個頑固父親。」
伊之幽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張良大人是頑固,可若沒有他這樣頑固的人存在,大楚怕是早就易主了。而且,再過幾年還剩下幾座城池,誰又能知道呢?」
她放下馬簾沒有在看荀宓馬車的動靜,而是閉上眼聞著空氣里的氣息,像是在聞什麼東西一樣。
「烏鴉會從天而降,是大凶。」伊之幽淡淡地說,「但是若是人飼養的烏鴉,又餓上了幾天,在冬日里難以覓食,那麼就會不顧一切的沖撞人群。荀小姐會倒霉,是有人在她的馬車上做了手腳,這一股腐爛的氣味,若是常人怕是難以發覺。可烏鴉不同……而且還是一群快要被餓死的烏鴉。」
她睜開眼,「也不知過幾日這件事情會傳成什麼樣子?是說白家果然厲害,而白雲染小姐與眾不同,能未卜先知。還是說荀小姐倒霉,沖撞了不該沖撞的人。」
無論是傳出那個消息,白家的人都不會去插手,因為兩個謠言對他們而言都很利。
白老夫人今日辦這個茶會,無非是想告訴京城里的貴族夫人、太太、小姐們,白家如今能被皇室器重,無非是因為白家的確有真本事,而且白家還有個神童,和白行大人一樣厲害。
能從面相佔卜吉凶,有著未卜先知的能力。
不過,今日這一切顯然還不夠。
白家還有要做其他的事情,讓白雲染的名字成為京城眾人議論的存在。
「你準備怎麼做?」伊之幽笑著望著他,「我家王爺可有對策?」
「這事暫時不用我插手。」燕影山笑道,「方才不是和你說了嗎?駕著馬車那位是張良大人的獨子。」
張家為官多年,世代忠良。可惜這麼多年,張家空有賢良的名聲,官位卻一直未入二品。
先帝去世之前,曾和張良夜談了一晚,說了什麼誰也不知道。只是第二日,本來有臭又硬的老頑固張良,居然乖乖的入了內閣,也一躍升成了兵部尚書。
先帝破格提拔張良,惹的不少人紅了眼。
張良為官正直,這些年得罪了不少同僚,所以張良入了內閣後,這些人不敢把不滿說給先帝听,只能為難張良。
即使張良在官場上步步維艱,可對許家卻一直充滿了敵視,連對許太後也沒什麼好臉色。
私下有人說,張家祖墳設的好,不然張良怕是早就沒了。
但是實際上,許太後沒有動張良的原因,是因為這個人的確厲害,也是個雙面刃。許太後需要張良好好的管理兵部,讓張家人和北夷人周旋,而她又對張良迂腐的思想恨之入骨,所以對和張家來往親密的人動了手,希望能威脅到張良。
結果,哪怕張良的夫人和他和離,也沒能改變他的脾氣。
如今張府內早已經沒了女主人,而張良的身邊只有一個侍妾和獨子張亭生。
「小張大人如今雖不在禁衛軍做事,卻在金吾衛任校尉。」燕影山繼續和伊之幽解釋,「禁衛軍和金吾衛本都是陛下的親兵,可這幾年東廠為太後辦事,導致和東廠來往密切的禁衛軍也歸于太後收下。唯有金吾衛一直守在陛邊。」
「金吾衛當真沒有任何異心?」她道,「雖然小張大人也在金吾衛,但是卻不能代表金吾衛上下同心。我瞧著時間一長,這金吾衛的指揮使會生出二心,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情。」
「官場上的瞬息關系到全族的生死,並不是所有人都能和張良大人一樣,永遠不改初心的。」
「又有幾個在面對權利和金錢的誘惑時,能堅持多年不改一切呢?所以,你在接近金吾衛的時,切記要小心一些。我瞧著,樹欲靜而風不止,便是如今金吾衛內的一切了。」
伊之幽素來相信燕影山的能力,但是卻依舊忍不住提醒他。
如今的燕影山要做的事情太多,並不是事事都能想的周全,所以即使知道他可能已經做了,她卻依舊要提醒。
現在的局勢容不得她們有一點點的粗心。
燕影山呵呵的笑,伸出手拉過她的手,然後放在掌心里,「我家王妃當真聰明,我會更加小心的!」
她的這番話,目的是什麼他顯然知道。
這世上沒有什麼比自己心上人回應自己更值得他高興的事情,在大臣和許家帶來的壓力的時候,他偶爾也會覺得太累。若是前世,他可以不顧一切的做很多事情,但是現在的他身邊有個人需要他護著,所以無論做什麼都需要小心再小心,他一樁樁事情都需要在腦海里來回無數次,想好了最壞的結果能接受後,才開始行動。
想要在皇家生存,想要握著皇權,便是一張沒有硝煙的戰爭。
「不過光是張良大人還不夠。」伊之幽過了一會又加了一句,「我想,永安王應該很樂意來插手白家的事情。」
「是!」燕影山听她說話的時候,眉眼總是帶著笑,「他的確會有興趣,我會想辦法讓他知道今日的事情,還會讓他明白白家的舉動是為何。」
兩個人又說了一會關于永安王的事情,最後話題轉到了永寧王身上。
比如永安王的躁動不安,永寧王還當真沒有生出半點事情,連永安王唯一的孩子,也是安分守己,整日在封地內讀書念字,沒有任何越矩的動作。
但是,先帝的這兩位兒子只要存在一日,對許太後而言,就是威脅。
永安王能安穩多久?誰也不知道。
等馬車到了伊家後,等著燕影山的馬車就裴南王府後門,他下了馬車便離開了,眼里帶著幾分不舍也在離開變成了銳利。
沒過幾日,就如伊之幽所言的那樣,京城開始傳言白家出了個神女。
從前痴傻的白雲染如今清醒了過來,而且還能從一個人的面相知道這個人的吉凶。這些謠言傳的有模有樣,連沒有去茶會的夫人和太太們,講起這個事情都跟去過了一樣。
私下,也有人在傳言說白行國師唯一的女兒白胭脂雖然沒了,但是現在白家出來了一位比白胭脂更厲害的小姐,沒準和白胭脂有那麼一點關系。
但是這畢竟是謠言,所以有人相信,而也有人無視了這個傳言。
伊以茹在听聞這個謠言的時候,第一時間想到的便是拉著伊之幽從頭到尾檢查她有沒有受傷。
她嘴里一直念叨,「怎麼會突然出現那麼多烏鴉?還好這烏鴉沒對著你的馬車,不然你出事娘可怎麼辦?」
伊以茹離開蘇家後,飲食和作息終于規律了,而因為伊家的下人都被從文管教的很好,沒有人敢對伊以茹有半分不敬,所以這段日子伊以茹過的很好。
伊以茹閑下來以後,就開始操心伊之幽的終身大事。她為了避嫌不見顧長生,但是在談起女兒的大事時,她也會開口詢問顧長生的意見。
顧長生想要告訴伊以茹燕王和伊之幽的事情,卻又怕嚇到了伊以茹,所以只好硬著頭皮答應伊以茹,說會回去幫伊之幽留心。為此,連顧寧知閑來無事都要多跑幾趟裴南王府。
私下,有人傳言,顧寧知和伊之幽怕是要定親了。
但是實際上,顧寧知和伊之幽每次見面,他都要和伊之幽互懟,終于以他的失敗告終而結束。下一次,他又一次出現在伊之幽身前,做和上次一樣的事情……顧寧知輸了很多次,卻依舊不放棄,十分記仇。
用顧寧知的話說就是,在平陽的時候就該把伊之幽剁了。
他對伊之幽恨的牙癢癢,卻又不能做什麼。
不過雖然兩個人十分不和,卻沒有在伊以茹身前表現出來,而是一副兄妹感情極好的樣子。
「下次你要再去赴宴,就讓寧知陪著你吧!」伊以茹嘆了一口氣,「你舅舅公務繁忙,不能一直陪著你。」
伊以茹實在不喜歡應付這些京城的貴婦夫人太太們,她只是出去過一次,就覺得疲憊。
而且伊以茹私心有意撮合伊之幽和顧寧知,她如今看顧寧知怎麼看都覺得順眼。所以,才會說出這番話。
「母親不用擔心,我這不是沒事嗎?」伊之幽笑了笑,安慰伊以茹,「母親若是不喜歡出去走動,那就不出去了!等開春了,我就陪著母親去京郊的莊子上住一段日子。我听外祖父說,莊子上種了不少葵花,夏日里十分的好看。我很好奇呢!」
長信公主喜歡種植葵花,所以京郊的莊子上,她親自種了許多。
長信公主雖然去世的早,可她在的時候發生的事情,卻是伊以茹最美好的記憶。
「好!」伊以茹抬起手來拍了拍伊之幽,「讓你外祖父一起去。」
伊之幽撲到伊以茹的懷里,高興地說,「母親你真好!」
她已經是個大姑娘了,如今露出小孩子的嬌態,卻讓伊以茹欣喜不已。
「你想要什麼,娘都給你。」伊以茹說,「只要娘有!」
伊之幽剛想要回應伊以茹的話,就听到屋外急匆匆的聲音。
下一刻吉祥從屋外走了進來抖了抖身上的落雪,「小姐,白小姐來拜訪你了。」
「白小姐?白雲染嗎?」伊以茹突然問了一句。
吉祥點頭,「回郡主話,是白雲染小姐!」
「那你快去!」伊以茹顯然相信了謠言里的話,「她若是和你說什麼,你都要仔仔細細的听著。」
伊以茹說完又對吉祥說,「你和如意也陪著去,記清雲染小姐吩咐什麼了!」
吉祥點頭領命,而伊之幽卻無奈的笑了笑。
她安撫伊以茹,「娘,你不用擔心,沒有什麼事。雲染小姐只是出來走走。」
伊之幽知道自己說這番話,也不會安慰伊以茹。所以說了之後就直接去了西花廳。
這次白雲染來找伊之幽的目的很簡單,她說,白家在京郊有一個莊子,里面有難見的溫泉。
她的身體入冬之後就不太好,所以想去泡泡溫泉。
白雲染問伊之幽,是否要一起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