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信寺位于京郊西南方向,離京城約模三十里地。
起初,是先帝的惠妃要為先帝祈福,被送去了長信寺。
對外眾人都以為惠妃娘娘一心為國為民,然而伊以茹太清楚惠妃的結果了。
惠妃藍氏容貌出眾,一手琵琶彈的出神入化,彷佛仙樂。
那時先帝對藍氏頗為寵愛,連伊以茹在御書房都見過藍氏許多次。
後來,惠妃和當時貴為皇後的許氏發生了爭執,為了爭寵服用了催產藥,導致已經成型的皇子落地就夭折。
為此先帝大怒,可又顧及惠妃的母家,故而罰惠妃去長信寺帶發修行。
伊以茹曾偷偷的看過一次惠妃,那時的惠妃早已經沒了昔日燦爛明媚的樣子,她宛若枯萎的花沒有絲毫活人的氣息。
她對著來帶她離開的太監們大吼,「陛下為什麼不相信我?我怎麼會對自己的孩子下手?是皇後娘娘陷害我啊!他應該相信我,他為什麼要背叛我們的感情,為什麼啊?」
太監們卻沒有顧及她的感想,而伊以茹也被老嬤嬤帶走了。
半年後,惠妃去世的消息傳回了宮內。
私下老嬤嬤說,惠妃死的時候,右手的指頭全被砍斷了。
沒有指頭,還能彈什麼琵琶?
或許是因為惠妃死的時候太過于慘烈,先帝後來讓惠妃用貴妃的規格下葬,且葬入離他最近的妃陵。
那時她尚且年幼,覺得惠妃這一生頗有些諷刺。
所謂的盛寵不過是一時,最後的風光也不過是給活人看的。
「可是,那是長信寺啊!」伊以茹帶著最後一絲希望問蘇老夫人,「幽姐兒會……會沒命的!」
蘇老夫人顯然沒想到伊以茹會說的如此直白。
她本就沒想過讓伊之幽活著從長信寺離開,所以她自然沒有繼續解釋下去。
伊以茹見蘇老夫人沉默不語,也明白了老夫人的想法。
她苦笑著沒有說話,模樣慘烈百倍,「娘,那是我的孩子啊,是我和含光唯一的女兒,是你的孫女。」
伊之幽不是怪物。
「可是那已經不是你的孩子了。」蘇老夫人嚴厲地說,「茹兒,你得為蘇家考慮,你得為含光想想啊!你是蘇家的主母,你忍心看著蘇家上上下下幾百人因為她而丟了性命嗎?」
蘇老夫人的話,不容反抗。
「你若是不願意為蘇家考慮,那麼……」蘇老夫人看著伊以茹,雙眼似鋒利的匕首,「你就離開蘇家吧!」
伊以茹的臉色本就白的可怕,此時蘇老夫人的話,像是壓倒她最後的一根稻草。
她覺得自己全身都疼痛極了,看著蘇老夫人的眼神有些難以置信。
蘇家怎麼能這樣對她?
她不過是想護住自己的女兒,她哪里做錯了呢?
伊以茹晃晃悠悠的站了起來,差點摔倒在地。
「你好好考慮下,給你三日。」蘇老夫人又加了一句,「你要記得你如今是蘇家人,要為蘇家考慮。即使沒了幽兒,你還有桃兒和耀宗,他們也是你的孩子。」
後面,蘇老夫人說的話,伊以茹再也听不清楚了。
她幾乎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從屋內走了出去。
院內擺放著的奇花異草,此時正開的嬌艷,一朵比一朵燦爛。
然而這些顏色,卻又像是帶了劇毒似的。
她想起了多年前的惠妃,也曾站在牡丹花從里彈一首琵琶曲,周圍的人眼神有羨慕也有憎恨的。
可是惠妃就是那樣耀眼,連牡丹都不如她鮮艷、靈動。
只是轉眼間,這朵靈氣十足的花,就奄奄一息,最後連身子都殘缺了。
嬤嬤們只是說惠妃沒了手指,可到底失去了哪些,誰又知道呢?
伊以茹拖著疲憊的身子去了書房,她在烈日下等了一會才見到了蘇含光。
蘇含光依舊和她第一次見他那樣,一副溫潤儒雅的模樣,尤其是他的那雙丹鳳眼,只是這麼遠遠的看著她,都飽含深情。
她會愛上蘇含光,是因為她第一次偷偷出府迷路了,差點被疾馳過來的馬匹踩倒,是蘇含光把她拽到一側。
蘇含光那時穿著一身月白色的長袍,仿若雲中之人,他有些擔憂地問她,「姑娘,您沒事吧?」
只是簡單的六個字,她便淪陷了進去。
伊以茹知道,若是那日救下她的不是蘇含光而是其他人,那麼她斷然不會看上蘇含光。
她想要的,是一個能保護她的人。
「含光。」伊以茹手心里冒著冷汗,她走到蘇含光身邊,不顧羞澀的突然抱住了他。
蘇含光被伊以茹的動作驚的往後退了一步,奈何她這次用的力氣很大,像是抱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她說,「你幫幫我,你救救我!」
「怎麼了?」蘇含光有些不明白伊以茹話里的意思,他皺著眉頭想起了京城里的謠言。
莫非是伊以茹知道了這些謠言?
伊以茹緊緊地抱著蘇含光,聞著他身上那股淡淡的墨香,似乎只有這樣她才能安靜下來。
她的目光剛抬起,就發現了不遠處書桌上放著的一碟青梅干。
周氏擅長做青梅干,而蘇含光哪怕不喜歡吃,也會讓周氏送來。
兩個人在一起的時候,郎情妾意。
不知為何她頓時覺得惡心,像是有什麼東西要從肚子里爬出來似的。
即使如此,她依舊咬牙沒有落淚,「娘跟我說,要送幽姐兒去長信寺!」
「含光,你不能讓幽姐兒去長信寺,她是我們唯一的孩子啊。」伊以茹像是服輸了一樣,「求你了,之前是我錯了,我不該任性讓她改了姓氏,我讓她改回來好不好?我去求太後娘娘,讓她下旨給幽姐兒改回來。」
說著,伊以茹再也忍不住哭了起來,「你知道的,我不能再有孩子了,我不能再有孩子了啊含光!她就是我的命,沒了她我也活不長了。」
「含光,救救我!」伊以茹攥緊了蘇含光的衣衫,卻被蘇含光緩緩地推開。
他的眉眼里帶著幾分無奈,然後重重的嘆了一口氣。
蘇含光抬起手來替伊以茹擦掉了眼淚,才淡淡地說出了一句,「以茹,你要懂事!」
「娘這樣做,是為了蘇家。你知道的,太後娘娘是封鎖了白家的消息,她是冒著危險和我們說的。」
「以茹,幽姐兒不是我們的孩子了,她是惡鬼啊!」
「我們,必須要送走她,一定要送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