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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英秀淡淡地看著姜大地敞開肚皮吃完了沈春柳留給他的晚飯,姜家三房人人都知道,姜大地去了老宅,必定是會吃不飽的。

沈春柳偷偷模模地給姜大地留飯的時候,姜英秀故意裝糊涂,當做不知道。

六丫八丫九丫去跟她告狀,她也心情愉快地安撫了幾個小的。

其實,讓姜大地去老宅吃飯不是目的,她真心不差那點子東西。

關鍵是要讓姜大地長點教訓。

清醒地認識到,自己在姜老太太心中是個什麼地位,這個地位,就算他把三房搬空了,也是不會有絲毫改變的。

但是姜英秀不打算直接跟他講,而是要讓他自己頭破血流地踫出來。

姜大地吃完了沈春柳留的飯,打了個心滿意足的飽嗝兒,一回頭,就被悄無聲息地站在不遠處看著他的姜英秀嚇了一跳。

姜英秀笑眯眯地問他︰

「吃飽了嗎?」

姜大地的臉臊成了一塊大紅布,不光是臉,就連脖子都紅彤彤的,簡直跟煮熟了的大蝦有一拼。

姜英秀笑眯眯地看著他,不厚道地追問︰

「我女乃沒給你吃飽嗎?」

姜大地的臉由紅轉白又轉青,被四丫頭這麼直截了當地問到臉上,他真是又羞又氣,差點一口氣上不來厥過去。

姜英秀看著姜大地的臉上變顏變色,卻似乎絲毫都不感覺有壓力。繼續笑眯眯地看著他︰

「爹,你想明白了嗎?誰把你當家人?誰把你當外人?這大冷的天兒,誰惦記著你,給你留飯?誰又連頓粗茶淡飯都不舍得讓你吃舒坦了?有些人哪,天性就是不知滿足,不知感恩的。人家要是看不上你,你就算把心扒出來給他吃了,都交不下他!」

姜大地痛苦地閉上了眼,眼角有晶瑩的液體滑落︰

「四丫頭,你別說了……」

「爹,我本來不想說什麼的。我也不差那點東西。但是我看你這麼分不清里外拐,我就著急,我就上火,我就生氣!

我娘嫁給你這麼老些年了,你讓她過的是什麼日子?

你看看我大姑、我大娘、我二大娘過的是什麼日子,我五嬸過得又是什麼日子?

我二大爺事事都听我二大娘的,你看看咱們家誰敢欺負她?

我五叔把我五嬸捧在手心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你看看咱們家誰敢得罪她?

你再看看我娘,過得又是什麼日子?

哪一房人不敢踩咕她?

你身為一個老爺們兒,自己個兒的媳婦兒都護不住,你不嫌乎磕磣嗎?

你身為一家之主,自己家的孩子一個個餓的嗷嗷叫,老婆肚子里還揣著一個小的,你不說好好把這一家子的日子往好了過,還跟個耗子似的,有點好吃的就給搬走,你這心里都不會愧疚嗎?

你是鐵石心腸嗎?

你是眼楮瞎了、耳朵聾了嗎?

別人怎麼對待你老婆的?怎麼對待你孩子的?這些你都看不見、听不見嗎?

好,就算你沒長心!就算你這些都看不見,都听不見!那麼,你這麼賣力,人家又是怎麼對待你的?

你在人家心里,比得上你姐你妹你哥你弟一片腳趾蓋兒嗎?

我走之前,留在家里的東西,如果你們正常吃喝,天天敞開肚皮,掄圓了腮幫子可勁兒造,也足夠咱們家這些人支撐倆月的。

但是現在呢?我家里家外,從外屋地到土豆窖,從房梁到倉房,就看到小半袋子苞米面兒,小半口袋苞米茬子。

那些魚呢?肉呢?雞蛋鴨蛋呢?我腌的那些咸菜呢?我留下的那些米面油呢?

都哪去了?

你搬動那麼多東西到人家家里去,人家今兒個招待你吃的什麼好吃的呀?說來我听听,讓我也解解饞!

那老些東西,你就是扔了喂狗,那狗也得給你搖搖尾巴吧?

你搬動出去,人家給過你一個好臉兒嗎?」

姜英秀一直壓著聲音,可是這些話一針見血又尖酸刻薄,那沖擊力,就像一把把蜂擁而至、寒光閃閃的飛刀,而且每一刀都直直地插進了姜大地的心上。

姜大地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一直昂著頭,閉著眼,可是眼淚卻順著臉頰不停滴往下淌,他抬起棉襖袖子就擦,可是不管怎麼擦,都擦不干淨。

姜英秀吁了一口氣,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把姜大地逼得太狠了。

就這麼**luo地撕掉他的幻想,逼迫他直面現實,會不會太殘忍了?

然而這個念頭一閃即逝。

她倘若不對姜大地殘忍,這個稀里糊涂的「孝子」,就會繼續以往那些行徑,對沈春柳和三房一家子,殘忍到無以復加。

身為一個丈夫,一個父親,一個一家之主,他有必須要肩負起來的責任。

姜老爺子和姜老太太孩子多,姜大地又不得寵,大概只是稀里糊涂地把他養大了,除了要孝順,要懂事之外,並沒有教導過他什麼吧。

雖然自己這個身份,來「教導」姜大地,實在很是荒謬。

然而,如果自己礙于身份,不管不顧,繼續放任他這樣子下去,怕是他永遠都不會覺醒。

或者,也許會「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回光返照的時候,才會悔不當初,恍然發現自己這一輩子都活得稀里糊涂,始終都對不起老婆孩子,辜負了真正的家人?

姜英秀的清冷和姜大地的痛苦,都被沈春柳看在了眼里。

沈春柳是听到了外屋地的動靜,估模著姜大地差不多應該吃完了,過來收拾碗碟的。

卻沒想到,自己給姜大地留飯的事情,竟然被四丫頭給撞破了。

四丫頭之前真的生氣了,她都不敢勸。

這會兒她怕四丫頭對姜大地說出來些難听的,再讓姜大地下不來台,就著膽子,想要勸勸這孩子。

誰曾想,她還沒等鼓足勇氣把心里話說出口,就听到了姜英秀這番詰問。

這些話在姜大地心上刀刀見血,在沈春柳心上,也是一樣。

她嫁過來之後,一味柔順,一味賢良,其實也從來沒有為自己的孩子們爭取過什麼。

然而她的性子就是如此。

指望她鼓起勇氣,保護自己的孩子,那簡直還不如指望天上下金子。

可是,她的性格雖然軟弱,沒有主見,卻也並不是缺心眼兒。

別人欺負她,欺負她的丈夫,欺負她的孩子,她怎麼可能會不知道呢?

即便她常常忍不住把人都往好處里頭想,但是這並不意味著,她對于自己受到的不公正待遇,毫無察覺。

姜英秀這番話說出口,她本來明明想要喝止,想要讓她不要再說下去了,想要讓她給自己的親爹留幾分顏面,卻好像喉嚨被什麼東西堵住了似的,竟然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只覺滿月復辛酸,一個勁兒地流眼淚。

姜英秀嘆息一聲,轉身欲走。

卻听到姜大地哽咽一聲,鼻音濃重地出聲了︰

「四丫頭,你罵得對。我對不起你娘,也對不起你們幾個……」

「大地……」

沈春柳聞言也能發出聲音了,這一對個性軟弱的包子夫妻,面對面地飆起了淚。

姜英秀看得好氣又好笑,這場景,怎麼覺著自己跟要拆散一對苦命鴛鴦的惡霸似的?

卻听得姜大地再次張口說道︰

「四丫頭,爹再也不會犯糊涂了,今後咱們家你當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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