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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五十五章——靜臥竹榻听雨眠

她深知此生怕是無再嫁的機會,在禮教束縛嚴苛的黎國,若是成為寡婦且無子嗣,最好的歸宿就是給亡夫殉葬。

村口那延綿十幾里望不見盡頭的貞節牌坊,就是眾多黎國女子的血淚碑歌。

接下來的幾個月中,葛三娘幾乎是將她當做菩薩供起來,這對于從小被葛三娘打罵苛待成為家常便飯的李輕眉來說,有些無所適從,從前她五更天還未亮,就要起床做飯洗衣,劈柴喂雞和豬那些家畜。

而做完這些家務之後,已是接近正午,而她水都來不及抿一口,又要開始做午膳。待午膳之後,她又要馬不停蹄趕到半山腰上的梯田中忙農活,割草。給莊稼澆水施肥,而到了收田租的時候,她更是要翻過好幾個山頭,挨家挨戶對著賬本收錢。

素來忙的像個陀螺的李輕眉猛然松懈下來,還時不時條件反射看到柴火就想掄起斧頭劈柴,看到髒衣簍子就想端到井水邊清洗,直被葛三娘罵是勞碌的賤命,享不得清福。

于是她索性趁著空閑的時候,找雲涯學習認字,原以為這書呆子又要以男女授受不親為由,與她保持距離,卻不想他卻一口應允,于是每日傍晚雲涯下學之後,李輕眉就準點在晚膳之後來到雲涯的房中學習認字。

因著筆墨紙硯比粳米還貴,故而即使是雲涯,葛三娘每月也只是給出少的可憐的銀錢給雲涯添置宣紙,李輕眉只能自己動手做了個一尺來長,三尺寬無蓋木匣子,在木匣子中裝上淺淺的細沙,又撿來柳樹枝,充當寫字的宣紙。

很多筆畫復雜的字,往往雲涯教她一次,她就能過目不忘,連有秀才功名在身的雲涯,也不禁贊嘆她的聰穎。

短短七個月的時間,她就能簡單的以白話來書寫信函,但李輕眉真正感興趣的並不是之乎者也那些大道理,而是算數與陶朱之學,研究算經的時候比雲涯讓她品讀孔孟之道的時候更是用心。

再有不到兩個月的時間,李輕眉就要臨盆,此時她正撫著高高隆起的月復部,在葛三娘的敦促下,繞著院子來回踱步,近來葛三娘甚至有意控制她的飲食,美其名曰為她好。

「多走點幾步,不準偷懶。」

葛三娘掄起鞭子不住的打在她的手臂上,李輕眉吃痛的捂著手臂,再也不敢懶怠半分。

就在李輕眉累的氣喘吁吁之時,遠處卻傳來一陣鑼鼓喧天的喧囂聲,由遠及近,婆媳二人同時停下手上的動作,這大清早的,是誰家辦喜事不成,怎的沒提前听到什麼風聲?

「三娘啊!!大喜啊!」

門外響起里正喜出望外的聲音,隱隱還帶著諂媚的巴結討好之意。

「什麼喜?莫不是雲涯那小子考上狀元不成?」

葛三娘陰陽怪氣的揶揄道,雲涯這蠢材,連續三年考個縣試都連連落榜,要等到他考上狀元,那還不如讓家里那頭老母豬上樹來的實際。

「是你家雲峰!你家雲峰回來了!他沒死,還在戰場上立了軍功,你快去看看吧!」

「啊!是真的嗎?我兒嗚嗚嗚嗚嗚,我兒雲峰回來了!!」

葛三娘頓時喜極而泣,她步伐都有些踉蹌的跟在里正身後,一溜煙朝著村口的方向飛奔。

而此時李輕眉卻如遭雷擊的頓在原地,雲峰回來了!她憂心忡忡的撫著自己的肚子,那她和孩子該如何是好?

她下意識想要回屋收拾行囊,趁著雲峰還未入家門之時,離開這個家,對于這個自己名義上的丈夫,她其實一直將他視作自己兄長般對待。

而雲峰的樣貌周正,劍眉星目,從來也不會正眼看她,他不止一次要求葛三娘給他再找個模樣俊俏的媳婦,奈何在黎國聘禮要花費好多銀錢,還要賠上田地,葛三娘自是不肯應允。

夫妻二人相看兩相厭,若是再讓雲峰知道她月復中還懷著別的男子的孩子,說不定會氣的當場休妻。這不正中她的下懷嗎?

思及于此,她原本慌亂的情緒穩定些許,于是裝作氣定神閑的回到自己的房內歇息,該來的躲不過,那就以靜制動吧,她雖這麼安慰自己,但卻在軒窗邊支起耳朵偷听這院中的動靜。

很快,院中響起嘈雜的腳步聲,她甚至能清晰的听到葛三娘激動的啜泣聲。

「雲副參領,您車馬勞頓,定是疲憊,下官不敢叨擾,那就先行告辭,晚些時候,下官在府邸設下薄酒,望您能不吝賞光。」

「柳縣丞,不必如此勞煩,本參領還有軍務在身,再過幾日就要回京述職,此行只是想接我娘回京享清福的。」

雲峰蹙眉,他不喜歡這種交際應酬,如今他是正五品的副參將,不必與區區七品縣丞虛與委蛇,跌了份子不說,還浪費自己的時間。

「哦哦哦,那下官就先行告退!」

那縣丞見馬屁沒拍成,于是灰溜溜的離開了院中,李輕眉咬著牙,鼓足勇氣撩開門簾,映入眼簾的是一身戎裝,英姿颯爽的雲峰。

「雲峰哥,你回來了~」

她硬著頭皮向雲峰打招呼,而後者轉身之後,卻看看肚大如籮的李輕眉,他瞳孔一縮,旋即憤怒至極的瞪著她的肚子。

「這是怎麼回事!我連你的手指頭都沒踫過,這孩子定不是我的!」

這個蕩婦,他雖瞧不上這粗野女子,但對方畢竟是她明媒正娶的妻子,如今卻趁著他在戰場上廝殺,生死未卜之際,與野男人苟合,甚至孽種都這麼大了!簡直是奇恥大辱。

「峰兒,你听娘說!」

葛三娘白了一眼李輕眉,旋即拉著兒子的手,徑直朝著堂屋里走去,母子二人嘀嘀咕咕在房內也不知說什麼,再出來的時候,雲峰手中已多出一張薄薄的宣紙,他憤憤的將那張宣紙劈頭蓋臉甩在李輕眉的臉上。

「現在開始,你我不再是夫妻,這封休書你拿去族長那蓋印,再送去縣丞處即可生效!馬上從本參領的家里滾出去!我看到你這張臉就倒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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