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她沉浸在黃粱美夢中飄飄然之時,眼前忽然出現一張猶如夢魘般陰蜇的臉
方才叮叮當當敲打那封棺鎮魂釘的嘈雜聲戛然而止,而棺槨內的司空闕此時因極度的悲戚,哭的全身都抑制不住的顫栗不已,感覺到有人在緩緩推開棺槨,他下意識將哭紅的臉頰貼緊輕眉的遺體。
有些遺憾,他沒有殉葬成功,鐘離胤礙于他的身份,仍是不敢對他痛下殺手,但他已在心底暗暗發誓,當他走出這棺槨那一刻,定要化身為從煉獄中爬出的惡鬼,將所有虧欠輕眉的人屠戮殆盡!他發誓!
周圍安靜的可怕,他甚至能清晰听到自己紊亂的呼吸聲與小聲的啜泣。感覺到肩膀被人輕輕拍打著,旋即一道如春風化雨般的聲音陡然響起。
「怎麼?九皇子這麼快就改變主意?還是你不敢得罪我母親?」
「我說過,我是自願殉葬!」
司空闕聲音沙啞幽幽說著激怒鐘離胤的話,句句都充滿挑釁意味,若此時鐘離胤在場,定已經氣的拔劍相向。
「你若是還要如此親昵的繼續抱著別的女子要生要死,本相可是真要吃醋了!」
女子有些不悅的聲音傳入耳中,司空闕抱著遺骸的手頓了頓。他這是在做夢麼嗎?
他仍是不確定,以為自己因思念亡妻而產生幻听。
「夫君,我回來了……」
這一次,她的聲音清亮婉轉,蘊含著柔腸百轉。司空闕抬起眼眸,痴痴的看著眼前的女子。
「輕眉!!」
他難以置信的立即彈坐起身,映入眼簾的是她熟悉的笑顏,帶著三分戲謔,七分嗔怪。
趙輕眉有些哽噎的眼眶泛紅,旋即撲進這個傻男人的懷中,心疼地摟緊他的腰,靠近一些,甚至能感覺到他因極度的慟哭,而渾身顫抖著。
「你怎麼那麼傻?沒有下一次,千萬記住,就算躺在棺材里的真是趙輕眉,你也不能殉葬!」
「你那麼傻,若是沒有本相在身邊,你該怎麼辦?」
她心疼的踮起腳尖,忘情的吻著他早已哭的紅腫的眼楮,原來劫後余生並不是最歡喜的事,而是此生能得到一心人,從此紅塵陌上,白頭不相離
東宮。
當鐘離胤踏入殿內之時,太女鐘離瑤正伏案批閱奏折。她只象征性抬眸看了一眼鐘離胤,旋即繼續伏案疾書。
「皇姐,姒兒臨行前讓我謝謝你,當年若不是在你的協助下,她就不能如此神不知鬼不覺的以假死金蟬月兌殼,成功逃回鴻國。」
鐘離胤雖表現的滿臉鎮定自若,但此時心底卻是忐忑不安,他瘋狂的想要知道當年的真相,又萬分惶恐,怕自己親耳從皇姐口中得知他最不願意接受的事實。
「當年你們二人達成的協議,有些條款是否過于苛刻?能否看在臣弟的面子上,酌情刪減?你也知道,她這些年來在鴻國也過得很是艱辛」
他一字一句說的很慢,甚至刻意拉長身線,掩飾語氣中的緊張。
「小胤,你還未嫁給百里姒,就開始胳膊肘往外拐了?」
太女鐘離瑤眼中閃過一抹戾色,旋即冷著臉將手中批閱奏折的朱筆隨手一擲。
「君子一諾,駟馬難追,百里姒這是想出爾反爾?哼!」
「沒得商量,你要知道,當年本宮在母皇的眼皮子底下瞞天過海,要冒多大的風險!本宮只不過是讓她在登基之後,將建寧城割讓這麼簡單,這還是看在你的面子上,否則本宮也沒不要這趟渾水。」
「你也是知道的,以母皇對趙輕眉的態度,當年若是行差踏錯半步,本宮的儲君之位都有可能動搖!」
鐘離胤面色一僵,旋即尷尬的扯起嘴角,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牽強笑意。
「臣弟也只是隨口這麼一問,臣弟也知道皇姐定不會應允,只不過姒兒的脾氣你也知道,臣弟若是不親自前來開口,她定覺得臣弟並未將她的事情放在心上。」
「無論今後臣弟是何種身份,臣弟永遠都會記得冉渠是臣弟的母國,而皇姐是最疼愛臣弟的嫡親姐姐。」
鐘離瑤聞言,臉上本嚴肅的表情這才緩和些許,對于國家的利益,作為太女,她定是寸土必爭,錙銖必較,這是她的職責所在,身份使然。
「如今趙輕眉已死,你再等上一兩個月,待風聲一過,本宮就做主將你嫁給百里姒,促成鴻國與我冉渠帝國的姻親。」
「如此就多謝皇姐相助,那臣弟就不打擾皇姐處理政事。」
鐘離胤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出東宮的,只覺得此刻的自己,猶如三魂七魄皆在一瞬間被同時剝離,失魂落魄的他甚至連路都走不穩,跌跌撞撞的在御花園內橫沖直撞。
母皇說的對,他的確是善惡好壞分辨不清楚,但此時他已騎虎難下…
他鬼使神差走到一處纏著花藤的秋千架前,待反應過來自己身處何地之時,頓覺恍然若夢。
這秋千是他十二歲生辰之時,趙輕眉到介彌山親自尋到蘭麝騰,並親手制作的秋千架。她說這蘭麝藤與他身上芝蘭玉樹的清雋氣息如出一轍。
他當時只覺得嗤之以鼻,覺得趙輕眉猥瑣且送的禮物也是如此庸俗不堪。
他迅速朝著未出嫁時所居的蘭涉殿狂奔而去,時過境遷,不知道當年那些她送給他的禮物都還在不在?
她總是以各種匪夷所思的名義送他禮物,而他永遠覺得厭惡至極。
此時他終于弄清楚自己對心底對趙輕眉那種奇怪而失控的情緒究竟為何物!那是…愛…
他邊朝著蘭涉殿狂奔,邊哭著月兌下自己嫣紅色的外袍,沿途的宮娥與內侍見到九皇子如此放浪形骸的舉動,屆是震顫不已,生怕會因看到不該看的場面殃及性命,于是紛紛垂下頭,不敢窺探一絲一毫。
當柳管事慌慌張張走進蘭涉殿時,正看見已然換上一身縞素的鐘離胤正盯著擺在桌面上的琳瑯滿目物件發呆。
「殿下,大事不妙!趙輕眉沒有死!她安然無恙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