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江山萬里本就不屬于你,更不屬于我,而是秦胤的!誰都不能覬覦秦胤留下的任何遺物!你不能,我也不能!誰動,我就殺誰!」
司空闕心內微悸,旋即壓低嗓音,令自己表現的鎮定自若一些,但他的眼眸中早已滿是苦澀,他垂下眼簾,隱藏此刻眸中的風起雲涌。
「呵呵呵,若是我動呢?你也要殺了我,除之而後快?」
他雲淡風輕的將雙手負于身後,在她看不見的地方攥握成拳。而掌中緊緊握住的是當年她與他結發之時,她親手制的同心結。
這同心結陪伴著他,渡過無數個失去她的不眠之夜,如今同心結仍在,但她的心卻再也不屬于他。
「不會,若是真有那一日,那麼我會自戕,我無法阻止你顛覆秦氏基業,但你也無法阻止我自盡謝罪!」
「哈哈哈哈,我們不愧是最為熟悉彼此的人,總能輕而易舉的攻擊彼此的軟肋!你放心,此生我都只是攝政王,這是我對你的承諾!」
他忽然放聲大笑,但心內卻是狂風暴雨,要笑得多大聲,才能讓自己在她的面前不要如此狼狽不堪。
「噗通!」
落花時節,晚風正急,滿目紅衰綠敗,一條銀白色錦鯉沐著皎潔的月光沖出湖面,驚起寒鴉無數。
「小心!」
司空闕下意識的護在她的身前,一陣勁風帶起湖畔石桌之上,不知是哪個宮娥命婦放著的紙鳶。
「謝謝。」
她看著他,回之以淡淡的一笑,但這笑容卻如此疏離陌生,讓司空闕看的直想落淚。
紅塵陌上,謊言打濕諾言,山和水可以兩兩相忘,日與月可以再無瓜葛,燈影暗淡,他垂眸,眼底盡是一片氤氳,默默承受這秋夜涼如水的悲傷。
原來若真心愛一個人,內心酸澀,反而會說不出話來,心灰意冷之際,他知道自己已成她生命中的舊人。
「太後娘娘,微臣還有緊急公務需要處理,先行告退!」
他行禮之後,陡然轉身離開,一刻都不敢繼續逗留。
月光照耀下,他滿頭銀絲如雪,黯淡了繁花,從此畫地為牢,滿城盡蒹葭。
「嗯,注意歇息!」
她淡淡應了一聲,公式化的表達自己的關切之意,于是二人同時轉身,一個沒有挽留,而一個沒有回頭,朝著不同的方向踏上歸路,也未曾揮袖作別。
「莊主!」
但見一身著玄色儒袍的少年站在回廊暗處,眉目俊逸倜儻,若潑墨古畫,一雙鳳眸在漆黑如墨的夜色中更顯得深沉似海。雖然她如今貴為帝國太後,但他還是覺得喚她莊主,更為親切一些。
「小沐風!」
記憶中那黃發垂髫的孩子早已在不知不覺中,逐漸成長為驚才絕艷的少年卿相。
如今朝堂之上若是還有一人無論如何都會堅定不移的站在她身側,那麼這個人定是丞相沐風無疑。
她從袖中取出一份厚厚的宣紙,遞到小沐風的手上,平日里司空闕的耳目眾多,根本找不到合適的時機。
今夜本想借著出來透氣的機會,與小沐風私下見上一面,卻沒想到踫上司空闕。
沐風接過那沓宣紙,嘴角淡淡的噙著一抹和煦的微笑,狀似漫不經心的說道︰
「逝者已矣,還需珍惜眼前人,我想先帝若是泉下有知,也不想看到您如今這幅模樣,其實,攝政王也沒有你想象中那麼利欲燻心!」
他與攝政王一黨在朝堂之上長期斡旋,自然是從很多細枝末節看出司空闕並未貪戀權勢,只不過有時候身處權力的中心,為了平衡各方勢力,身不由己罷了。
「白馬義從之中,也未必就沒有身懷異心之徒,有些事情不可偏听,更不可偏信。以攝政王的脾氣,若不是拿到了確鑿的證據,定不會輕舉妄動。」
他點到為止,于是垂眸就著明媚的宮燈開始瀏覽李輕眉親自草擬的新政內容。
李輕眉豈會听不出小沐風的弦外之音,她有些悵然若失的淡淡嗯了一聲,知道因為自己的偏執,錯怪了司空闕的好意,想到方才自己刻意為之的冷淡,心內有些懊悔。
「這」
沐風將宣紙卷起,小心翼翼的收入袖中,一臉為難之色,顯然對她所提出的政見不敢苟同。
「如何?」
她有些忐忑,畢竟自己身處後宮,無法完全洞悉天的國情與當下的態勢,只能將草擬好的若干條新政先行讓小沐風過目。
待二人磋商之後,再做定奪,否則貿然的在朝堂之上公布,必定會引起司空闕一黨的強勢彈劾。
「科舉制與設置官立免費醫館,以及官立免費學堂這三項,微臣沒有異議,但這最後一條您確定如今這局勢下要削藩?」
「別的不說,攝政王就是最大的藩王單單這一條,就足以令朝野震蕩!」
「雖然將藩王以及他們的家眷宗室遷入盛京,並安排世襲制的官職,可以方便約束他們的權力,但攝政王會同意嗎?」
「削藩勢在必行,我來問你,若是司空闕先做表率,那麼新政施行的幾率有幾成?」
「若是如此,那麼微臣有十成把握,多虧了攝政王的威懾,如今朝堂之上的門閥與士族公卿收斂了囂張氣焰,若是循序漸進,徐徐圖之,那麼他們定不會激烈的反對。」
「明日我可在朝堂之上提出設立官立醫館以及學堂條款,隔幾日再提出蔭及寒門子弟的科舉制度。」
「至于削藩」.
「哀家會親自提出削藩,哀家會找司空闕商榷,你且放寬心,有什麼需要哀家配合的事情,盡管開口。」
「諾!」
待與小沐風議完政事之後,她拖著疲憊落寞的身子回到浮屠塔頂歇息,一個月前,工部在她的強勢威壓之下,將浮屠塔建造完成。
這座七層樓高的浮屠塔正對著秦胤之前所居的寢宮明瑟殿,她將秦胤用過的東西悉數搬進了塔內。
而浮屠塔周圍更是守備森嚴,白馬義從在外圍守備,而塔內的每一層防衛,則是交于她的親兵,鐵浮屠。
自她恢復記憶成為太後,她就將銀崢等人重新收歸麾下,這些孩子因她而自逐天下,她欠他們一個安穩的家。
關于她對秦胤和司空闕二人的感情究竟該何去何從,她不想細思,也許呼延無距說的對,她真的太貪婪,想要魚與熊掌兼得,所以才有如今這淒淒慘慘的報應。
「夫君,我回來了!」
塔頂的旋梯必經之處,掛著秦胤的畫像,畫中的他衣炔翩翩,不染凡塵,但卻為了她墮入這俗世紛擾,最後還枉斷了卿卿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