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依舊平靜而乏味地一天天過著。
皇後與大臣偷情被抓現行,羞憤自盡,本該是又是一樁後宮眾人茶余飯後的談資,因著皇上陰晴不明的態度,而未敢瘋傳,甚是寂寥。
總覺著這看似寧靜的背後籠罩著血腥得讓人窒息的殺機。
自許皇後一事後,漢成帝就再未曾召幸過我。耳邊時常響起他對我說的最後一句話「你這般工于心計,旁人又怎能輕易害的了你」,每次想起都炙痛萬分,匹夫無罪,懷璧其罪,我又有何過錯呢?終是這些年的恩愛廝守抵不上他們的少年夫妻情深意厚,即便自己再如何厭棄,也不容他人染指半分,或者,是抵不上他身為帝王的尊嚴吧?
惜春和懷夏在一旁隨侍,眼見我又一次陷入消極的沉思,不免哀嘆。
惜春道︰「娘娘,這都好幾個月了,您就不要再折磨自己了,就收起性子服個軟吧?夫妻哪有隔夜仇?您與皇上定能重歸于好的。」
懷夏也點頭贊同,頗顯焦急道︰「是啊,娘娘您不知道,這段時間,披香殿那位出入甘泉宮可勤呢,連著跟她親近的梁八子和秦充依都跟著沾光,有了不少能見聖顏的機會呢。」
惜春忿忿不平道︰「合德娘娘為什麼總是這樣?您才是她的親姐姐,這段時間連看都未來看您一眼,還伺機瓜分您的恩寵!」
惋秋受刑那日,惜春也是在場的,自然是將合德想要與我修好的涕零之言听了去,可如今合德的態度轉變,實叫人難以接受。
後宮妃嬪爭寵,本無可厚非,但合德當日的言行也未見虛情假意,何故大敵除了,反倒與我疏遠了呢?這亦是讓我百思不得其解的。
正好憐冬進了來,听見兩個丫頭你一言我一語地談著八卦,又見我眉頭深鎖靜思不語的模樣,便忍不住嗔道︰「你們兩個又在胡說八道惹娘娘不快了吧?」
惜春急忙辯解︰「才不是呢,我們是在勸娘娘早日與皇上和好呢。」
我微微斂眉,淡淡說道︰「風吹湖面能歸平靜,幾時見過破鏡還能重圓的。」
憐冬立刻瞪了她二人一眼,語帶責備地說道︰「還不知錯嗎?快幫小李子庭院除塵去,不要在這里礙眼了。」
惜春懷夏便悻悻挑簾離開。
憐冬又扯出一抹笑,道︰「娘娘別听她們胡言,眼下您寬心才最重要。不如奴婢引您去建章宮散散心?听說又新進了許多花樣品種,兩宮長廊上便能聞到香氛陣陣呢。」
搖了搖頭,問道︰「許皇後崩逝後,安經娥如何了?」
憐冬疑惑,「娘娘怎麼突然問起她了?」
「想是心頭許多疑團還得她替我解開。」
環顧了下窗門四周,她湊近身,頗為謹細地輕聲道︰「回娘娘,安經娥因著上次掌摑合德娘娘的事,如今又沒了許皇後庇護,已經被降為傛華,現下還住在永寧殿,只是遭皇上厭棄,永寧殿已與冷宮無異了。」
心頭訝異,掌摑事件後也未有將她立刻降位,怎的許皇後一死便立刻跟著衰敗了,疑道︰「是合德的主意?」
憐冬點點頭,道︰「只怕是的,如今能在皇上面前說上話的也只有合德娘娘了。」
安經娥本就不得寵,合德仍舊一番連消帶打只怕並不是那麼簡單,打定主意要一探究竟,便對憐冬吩咐道︰「你安排一下,我要去見見安傛華。」
多日不出門,頭一個卻是去見她,知我心思的憐冬也未有再多言。
才到巷口,便撲面而來一片淒冷孤寂感,與方才經過的門庭若市的披香殿截然兩種境況,不由得打了個冷顫。
巷內未見半個人影,長時間未有人踏足的樣子。本是和煦暖陽照在身上,也讓人覺得後脊微涼。吩咐轎夫在巷口落輦,扶了憐冬,信步走了進去。
永華殿外,朱門紅漆剝落,斑駁顯舊,殿門外也未見有內監把守。殿門虛掩,輕手一推便「吱呀」開了,聲音甚是幽遠空洞。
因無人打掃,院內滿地落葉殘花,比外頭還要淒涼。
我與憐冬徑直入了殿,卻無半個宮人出來迎候。看著滿目殘破落灰的桌椅,暗自嘀咕,安傛華雖降了位又不得寵,可到底沒有被打入冷宮,何況還有勢力強悍的娘家撐著,怎麼潦倒至此?
听著殿內聲響,便打內室也傳出聲響,安傛華一邊往外走,一邊嚷嚷著︰「玢兒?你個死丫頭,差你拿個膳去了這麼老半天,想餓死本宮啊?見本宮落寞了,你也想反了天不成?」
但見殿內站著的是我,立刻斂去一臉暴戾,換上驚詫和極力想要掩飾的難堪。
周身打量了她一番,素裙釵環,穿得比憐冬還不如,神色憔悴也未見精心妝容。尤記得第一次在上林苑見她的情形,雍容華貴,姿色絕麗,宛若九天聖母般被一大群俏麗奪目的侍女簇擁著。再對比她今日的蕭敗,怎不讓人唏噓。
我率先開口道︰「安傛華,別來無恙。」帶著絲友善的微笑。
她自是萬分不甘,仿佛「傛華」二字更是在刻意羞辱她,揚起一對秀眉,沒好氣地回道︰「哼!你來干什麼?」
見她又恢復了往日凌厲的神色,整個人仿佛又有了生氣一般,我倒有幾分釋然了,依舊淡笑著,道︰「听聞了你的遭遇,我深表同情,不知有什麼是我能幫到你的嗎?」
她先是一驚,後又不屑嗤鼻,道︰「你又何必在這假惺惺?我今日的敗落,不都是你們姐妹倆害得嗎?」
想想此事,也確實因我們而起,便誠懇道︰「我也未料事情會發展到今日這個地步,也代合德向你道歉,若不是我們,安傛華你也不會淪落至此,許皇後也不會……」
安傛華並不接受,語帶悲傷道︰「你如今說再多,表姐也不會活過來了!再多的巧言也粉飾不了你的罪孽!」
听她這話,對自己的遭遇倒不是最抱怨的,許皇後的死卻是讓她最難以釋懷的。想到合德的薄情,不禁感慨道︰「安傛華與許皇後可真是姐妹情深,即便她害的你終生不孕也能放下不追究,倒是比親姐妹還親。」
聞言她立刻怒目圓瞠,厲聲喝道︰「你還有臉說?這都是趙合德那賤人拿話誑我,還聯合太醫欺騙我!表姐她根本就未有對我下毒手!而我卻受人蒙蔽還誣陷過她!你們趙氏姐妹的狠毒還真是如出一轍!」
頓時恍然,照這麼說,前次許後降位便都是合德一手策劃的,她當真是心思深沉得讓人害怕!
怕還隱藏著我不知道的秘密,不禁反問激將道︰「那你們呢?你們姐妹又何嘗不狠辣?我弟弟的死,惋秋和小順子的死是不是都與你們有關?」
她頭腦簡單,頓時被激得跳腳道︰「哼!一個小毛孩,我們還不屑出手!至于那不知羞恥的奴才,倒要問問你,是不是平日虧心事做多了,還得罪了其他人,緊趕著有人給我們通風報信,不然你以為何來那麼多湊巧呢?」
「那我宮里定是有你安插的眼線,不然,你怎麼會知道那麼多?鬼心眼子還真多!」繼續激將法。
安傛華氣急,恨恨道︰「你別冤枉好人!是梁八子和秦充依報的信,什麼眼線?只怕是你在我宮里安了眼線,眼見我敗落,便四下逃竄了!」
原來是她們,果然不叫的狗會咬人,這話一點不假。
好了,該探听的都探听到了,我也該是時候撤退了,合德身邊暗藏奸佞小人,外面的形勢只怕要更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