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裳打保證絕對未曾見過嚴府守門小廝,卻不知他是怎樣知道了她的模樣以及名姓?
她正想發問,那小廝先從懷中掏出一畫紙展開了,畫中所畫之人正是她穿北衙禁軍絹布甲時模樣。
恰有一陣清風拂面,風裳看著小廝微笑著把畫紙遞給她,她頓時有種清風凌亂之感。
嚴華難不成還有暗地里偷畫他人畫像的癖好?
她抓握著畫紙正出神,那小廝卻又把她畫像從她手中搶了回去,復揣入懷里。
小廝單手朝嚴府內做了個請的姿勢,三壯見此拉著馬大喇喇入了嚴府大門。
嚴府之中,倒不似傳聞中貴冑奢華靡麗之感,反是亭台小院,繁花翠竹,流水石橋,風雅之至。
一路上,風裳坐于馬背,繞過長廊亭台,穿過汩汩溪水,府中春風花落,待尋得蘇荷時,她與三壯已俱是花落滿身了。
小廝恭敬退下,留了牽馬的三壯與風裳。
而蘇荷,正挽著袖子,蹲在池邊洗著硯台,青綠池水中漾起朵朵墨梅。
蘇荷身後,是一方書案,書案上整齊擺放著方臨摹的字帖。
書案邊,正站著方才府門外送宣紙的小童。
三壯本賞著府中風物,眼神隨意亂瞟間便看到了挽袖洗墨的蘇荷,頓時臉一紅,急急轉過了身。
風裳尚未察覺三壯情緒,只道此番風景著實美,若是白逍那家伙還在,勢必又要吟詩一番。
白逍她看了眼掛在馬背上的兩壺蛤蟆陵名酒,如此清韻佳釀,曾是白逍極愛去陶家酒館喝的。
壓下心中翻飛思緒,風裳拍拍小馬駒,馬駒噴了一響鼻,緩慢向前走去。
蘇荷恰好將硯台洗干淨,起身,便看到了風裳。
她袖子尚挽著,露出光潔胳臂,見到應尚與三壯,倒也未矯情,只落落大方地將袖子推下,擋了胳膊。
「應大人總算來了。」
風裳只有一個念頭,長安中人真是都不簡單,個個算準了她何時會來。
蘇荷將硯台交給一旁侍立的小婢,接著走近風裳,拉起牽馬的韁繩,朝不遠處擺放著茶具的小石桌走去。
風裳望了望那茶,又看了看自己的酒,覺得自己來錯了地方。
故而她惋惜搖搖頭,道︰「看來今日應尚的青銅魚符算是白押給了酒肆,這兩壺郎官清與阿婆清算是派不得用場了。」
蘇荷低聲一笑,道︰「原是大人救了我與三郎,當是我與三郎前去西內苑拜訪才是,又怎道大人先來?」
風裳接話︰「瞎說,你方才還道我總算來了,你是早便知道我會來,等我這壺酒。嚴華那人,從我昏迷至醒,可是未看我一眼。」
蘇荷又笑,不語。
風裳看著美人風貌,心里著實癢癢,這該怎般,才能不動聲色地把這美人繞進去,好再把她夫君也拉下水?
同時,風裳亦發現件較為奇怪的事,不是說嚴華因妻子之事在尸檢時都精神恍惚麼?
可她現在觀蘇荷倒是神清氣爽,何事未有。
那嚴華怎麼就能恍惚到把案情推給驚鴻呢?
風裳自想著,蘇荷已把她拉到了石桌邊。
僕人將茶具清了,端來酒具。
蘇荷又招了招在遠處立著愣神的三壯,請他將風裳自馬上抱下。
風裳對于三壯是個男人,應與他保持距離這件事如今是完全不在乎了。
三壯于她,不,應是她于三壯來說,就是同性人而已。
風裳在日復一日中算是慢慢在把自己鍛造成一個粗糙老爺們。
蘇荷請了三壯坐于一側,三壯支吾著紅著臉應了。
風裳浸在自己思緒中,依舊未注意到三壯。
蘇荷看風裳苦惱臉色,眸中閃過一絲未明笑意,斟了杯酒,先遞給了一旁踟躕不安的三壯。
三壯顫抖著接過酒杯,正準備喝下,便听一聲帶著笑意的清雅音韻道︰「大人莫拘束,蘇荷非是那難為人之人,在嚴府大人可自在些的。」
風裳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三壯手中琥珀酒杯「 」落地,碎成了片。
「 」,西內苑尸檢廳中,嚴華手中檢尸用的小刀跌落到地面,令本便詭異幽悚的尸房中陡然泛起陰冷。
一旁打下手的仵作眼疾手快將小刀撿起,問︰「大人可是累了?尸房中尸體惡臭難聞,確然難受,不若大人休息少刻?」
嚴華冷冷瞥了仵作一眼,譏笑︰「王仵作也好意思問我累不累?」
仵作面上一紅,心中猛地一跳,不敢再說話。
嚴華沒有再諷,到牆角銅盆中用清水潔了手,捏了捏眉心,問︰「如今幾時了?」
仵作不敢得罪,立即答話︰「回大人,巳時過半,離午時還早。」
「夫人可有帶話來?」
仵作听此,立即出門叫了一小廝來,那小廝恭敬打揖道︰「回大人,夫人說應尚大人臨府,還望大人早早回府,共飲佳釀。」
嚴華一甩手,邁步就走出了尸房。
仵作親自目送著這位長安寵妻名士離去,又瞧顧了眼自己手中尸檢工具,心里忽地生了厭惡。
他將手中工具舉起,就要朝那兩具尸體上砸去,但隨即還是放下了手。
這尸體被砸壞了,又是他去擔責任。
兀自煩惱間,尸房中不消片刻便又來了一人。
此人非生人,正是前幾日將風裳關入西內苑牢獄又鬧了一出的御史大夫伍余元。
一見又來一位朝中權尊勢要者,仵作立即丟了工具,躬身做了個禮。
伍余元負手于後,神色中滿是上位者倨傲,他問道︰「嚴大人可在?」
仵作微弓著腰,手上死人腥臭不停往鼻間里冒,他忍著惡心,回︰「稟大人,方才嚴大人家中僕人來報,蘇夫人正候于府中,似是有位姓應的大人到訪,蘇夫人請嚴大人早些歸家飲佳釀呢。」
伍余元模模黑白夾雜的山羊須,嗯了聲,轉身欲走,似想起些什麼,又轉了身道︰「本大人今日出府未帶隨從,只獨自步行長安街道來了西內苑。你且幫吾隨意叫西內苑一人回伍府,告與伍妃娘娘,今日嚴大人府中有佳釀,她歸省不易,不若一同隨為父品嘗。」
仵作又是恭敬一揖,待伍余元走了,他才釋然吐出口濁氣。
他不禁暗自切了一聲,眼里盡是不屑之態。
朝廷里的一個烏龜王八而已,裝腔作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