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殊晚上才知道情況。
「什麼？他癱了？」
明微看了外頭一眼︰「小聲些，你也不怕被人听到。」
這里是紀家，宅子就那麼點大。
楊殊心情激動，在屋里轉了一圈又一圈，好不容易才停下來，問︰「能看好嗎？」
明微說︰「大概是看不好了，你知道的，他有舊疾。」
楊殊握著手中扇子，怔怔地發著呆。
明微心中一嘆，柔聲道︰「我並沒有刻意做什麼，知道他摔成這樣，我也很吃驚。可見這世間並非沒有公道，只是或許來得有些晚。」
楊殊閉了閉眼，長長吐出一口氣，讓自己平靜下來。
「他還能活多久？」
明微道︰「如果好好養著，或許還有兩三年。」
楊殊點點頭︰「也就是你說的時間。」
過了年，就是永嘉二十二年了。明微說過，文帝在位二十五年，剩下三年時間。
楊殊很久沒說話。
明微也不去打擾他。
兩人靜靜坐了一會兒，他說︰「我忽然不知道該做什麼了，很茫然。知道身世之後，就以打倒他為目標，而現在，哪怕我不出力，這個目標也快實現了。」
明微輕聲說︰「我明白你的心情，但是越到這個時候，越不能出錯。貴妃娘娘豈不比你痛苦？但她自從皇帝摔倒，就沒離開過，一路照顧，比誰都用心。」
楊殊心情沉重︰「我……對不起她。」
明微嘆了口氣，站起來將他抱住，柔聲安撫︰「別想這麼多，娘娘是為了你，但也是為了她自己。她不覺得委屈，也很快就要見到光明，我們靜靜等著就好。」
楊殊嗯了聲，慢慢平復下心情。
……
這個年，過得很不尋常。
小年這天，皇帝沒有出現。一直到元旦，按例要賜宴，他才露了一下面。
盡管消息被壓了下來，對外只說皇帝舊疾發作，不安的氛圍仍然席卷了京城。
這兩年，皇帝身體一直不好，這會兒發作起來，誰知道能不能撐過去？再說了，大家又不是傻子，一直不上朝，擺明病情不輕。
蘇圖得到這個消息，愣了好久。
他本來兩個月前就準備回胡地的，因為發現了二皇子的動靜，直覺里頭有事，留下來看情況。
這一看就看到了現在。
知道二皇子反叛，蘇圖心中十分可惜。
如果他有足夠的勢力，這件事肯定要摻一腳，說不準就能把北齊給弄亂。
可惜了，己方勢力不夠，只能置身事外。
而這件事，也讓他意識到，越王府不簡單。
外頭響起爆竹聲，蘇圖心情煩亂，索性出去走走。
胡人沒有過年的傳統，這種熱鬧，還是他第一次見。
他現在住在長樂池附近，听阿綰的話租了間屋子。
但這兩個月來，他們並沒有再見面。
蘇圖知道，自己不應該再跟這個中原女子見面了。
他來這里，為的是探听情報，不是為了……
但是，當他站在長樂池大街上，又與她相遇的時候……
「蘇公子？」阿綰驚訝極了，「你還在啊！」
蘇圖對她笑了笑，神情帶了幾分躊躇︰「原來是阿綰姑娘，好久不見了。」
「是啊！得有兩三個月了吧？蘇公子還沒回家嗎？遠在異鄉過年，听起來好淒涼呢！」
蘇圖道︰「我家中已經沒什麼親人了，無所謂回不回去。」
「這樣嗎？真是對不住了。」
「沒關系。」蘇圖看著她手中提的籃子，「姑娘出來做什麼？」
阿綰笑道︰「我家殿下突然想吃羊湯，今日大家都忙，我就出來買了。唉，真是孩子一樣，過大年誰家還開著店？我好說歹說，人家才把自家鍋里的分了一碗來。」
「真是辛苦姑娘了。」蘇圖由衷道。
「做丫鬟的，這點小事算什麼？」阿綰隨口說。
蘇圖猶豫了一會兒，終于還是說道︰「我正打算去那邊看煙花，既然正好踫到，姑娘一起嗎？」
阿綰欣然同意︰「好啊！」
她想，大過年的把自己支出來買東西，就該讓他餓一會兒！
帶著報復心理的阿綰，開心地去看煙花了。
蘇圖卻是心情復雜，幾次三番想開口，卻又說不出來。
阿綰很開心的樣子，一邊走一邊和他聊天︰「蘇公子，你說你家里沒人了，以後是不是就住在京城了？」
「也不是。」蘇圖回道，「還有家業在，早晚要回去的。」
「哦，真是可惜了！我看公子一身本事，如果留在京城，一定能做一番事業。」
蘇圖笑笑，慢慢道︰「我還有一個弟弟的，不能長久留下來。過完年，他也大了，回去給他娶門親，開枝散葉，支應門庭……」
「那公子自己呢？」阿綰笑問，「你也沒娶親，對吧？」
「……是。」
「都說長幼有序，應該是你先娶嗎？」
蘇圖過了一會兒才回答︰「我沒有中意的姑娘，不知道該娶誰。」
阿綰笑了起來，目光真誠︰「公子這麼想真是難得，沒有幾個男子，娶妻是因為中意。年齡到了不就娶了？傳宗接代，才是他們心里想的事。」
蘇圖默了一會兒，說道︰「也不是的，我先前也想過娶一個女人，心里並沒有多喜歡她，只是覺得她很厲害，能夠幫我撐起家業……」
「那公子怎麼沒娶？」
蘇圖自嘲地笑了笑︰「她沒看上我。」
「啊！」阿綰跟著笑，有幾分幸災樂禍，「她眼光可真高，蘇公子這樣的人品，竟也看不上。」
蘇圖說︰「因為她有喜歡的人。一開始我不太明白，喜不喜歡有什麼要緊，明明我能給她的更多。但是後來……」
「後來怎樣？」
「後來我遇到一個姑娘，終于明白了這種心情。」
蘇圖抬頭看著綻放的煙花，那一剎那的美麗，叫人心醉無比。
他忽然有一種沖動。
也許一輩子只有這麼一次的沖動。
錯過這次，回到草原，他再也不會有機會了。
「阿綰姑娘！」他突然說，「如果我請求，能不能跟我一起走？離開這里，再也不做奴婢。」
「哈？」阿綰驚呆了。
抬起頭，看到的卻是他認真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