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後劉恭每經一城,都有意趕在夜里宵禁之後。李令月劉瑾一行為免暴露身份,則常避免晚上進出城門,如此謹慎小心,他們終于離開南陽郡地界,進入了隴州。
孰料踏入隴州境不過三天,便連著下了好幾日的大雨。大雨引發山洪、滑坡,往北的官道被阻塞了,李令月劉瑾一行,只得另覓一條小路。
雨水連綿不絕,禍不單行,不僅是山洪,自西向東貫穿整個隴州的沅江河也發洪患,早年修建的幾座堤壩相繼決了堤,洪水淹沒了百姓的良田不說,還使得疫病爆發,百姓流離失所……
天災之下,人若螻蟻。
一路看著背井離鄉、流離顛沛的窮苦百姓,就連炙焰也忍不住憤慨而談,「朝廷每年撥下來興修水利的銀子,只怕大半都被那些個貪官污吏給吞了!真逢天災,那幾道堤壩又有何用?不過修來做做樣子罷了!」
李令月不禁回眸看他。
冰鐮瞧見,忙給了炙焰一個眼色。直至李令月不再看炙焰了,他才靠近他,壓低聲音提醒他道︰「公主可不比咱們公子,少說話。」
炙焰遂撇了撇嘴,沒再多言。
李令月望遠處,入眼不過滿滿的泥濘,仿如這世道一般渾濁。她心下戚戚,不知夢里那場屬于整個中原的繁盛,今生是否能夠早日得見。
劉瑾知道,一個志在天下的人,定然看不得這樣的景象。他想了想,忙催促她道︰「天色不早了,我們需得在天黑之前趕到石方城。」
「駕。」李令月蹬了馬鐙,繼續趕路。
雨下得淅瀝瀝的,便是戴了簑衣,身上也難免被淋濕。在石方城一家客棧落腳,劉瑾第一件事便是管店家要了一碗姜湯送到李令月面前,要她喝了個干淨。
他唯恐她養尊處優慣了,連日趕路疲乏,又逢大雨,在這疫情泛濫的情況下,她的金枝玉體會吃不消。
然而,偏是他擔心什麼就發生什麼。是夜李令月睡在榻上不知何時開始說起胡話來,將他從睡夢中驚醒了。他喚了她兩聲,隨即踫到她,發現她渾身滾燙,衣服早已汗濕。
他忙掌了燈,出門叫醒了冰鐮與炙焰,吩咐他們一個去請大夫,一個去端一盆溫水來。
待到冰鐮取到水,他便拿濕帕子小心地為李令月擦拭滿頭滿臉的汗。
冰鐮于一旁看了許久,忽而開口道︰「大公子,現在正是個好時機。」
劉瑾為李令月擦拭額頭的動作陡然滯了滯,片刻方才繼續手上動作,道︰「待她病愈了。」
「大公子……」
「就這麼急不可耐嗎?」劉瑾陡然冷聲。
冰鐮微皺了皺眉,忙道︰「不敢。」
不多時,炙焰便將大夫請了來。
到底不過是長途勞頓,加之淋了雨,濕邪入體,並無大礙。大夫為李令月施了幾針,降了她身體的熱,又為她開了一副藥方子,便離開了。
炙焰隨大夫出去取藥回來的路上,卻遇到了冰鐮。
「師兄你不在客棧守著如何跑出來了?」炙焰驚奇問。
「大公子那邊,也用不著我。」冰鐮答了一句,便與炙焰並肩往回走。
他有些猶豫和遲疑。
「師兄,你在想什麼?」到底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師兄弟,炙焰雖然單純,但眼下一看,也看得出冰鐮的心事重重。
「大公子遲遲不給我們發話,怕是舍不下六公主。」冰鐮告訴他,「我們……該否見機行事?」
炙焰听了這話,忙是表態,「師兄,我一切听你的!」
「嗯。」冰鐮點頭,索性道︰「眼下便是個好機會。」
「眼下?」炙焰有些意外,「眼下六公主她病著……」
「萬一大公子不配合,六公主病著,才更有勝算。」
炙焰想了想,也認同了冰鐮的說法。
更夫敲響了三更天,雨才剛停了半個時辰,這會兒又下了起來。
客棧內,李令月身上的高熱退下去,人也便清醒了些。
彈開眼皮瞧見劉瑾正用帕子給自己擦拭,她猛地捉住他的手,凌厲問︰「你不會自作主張拋下我吧?」
劉瑾心下一驚,隨即幾不可察地笑了一下,溫聲道︰「我不會。」
李令月這才松了一口氣,也放開了抓著他的手。
「適才我做了一個夢,夢見你不辭而別,走了……」說著她看了看外頭的天色,問︰「現在什麼時候了?」
「三更天了。」劉瑾將濕帕子敷在她的額上,「我們且在此住下,待你身子將養好了,再行趕路。」
「後日便走。」李令月笑了一下,「我這身子自幼就康健得很,偶有頭疼腦熱的,睡一日便無礙了。」
見她還能說笑,劉瑾倒也寬了心,只提醒她道︰「畢竟出門在外,身子骨再好,也疏忽不得。」
李令月噙笑點頭,重又閉上了眼目。
卻在她沉沉欲睡之際,房門「砰」地一聲被人踹開了。
她陡然驚醒,只見數名蒙面黑衣人執刀涌進屋來,二話不說便要取她和劉瑾的性命!
南陽王的人追來了??
劉瑾提劍相迎,拼死相抵。李令月則一骨碌從床上爬起來,尋了一處安全的角落藏身。
可就連她也看得出,這些刺客個個武藝高強,劉瑾再有本事也是寡難敵眾。
「刺拉」一聲,為首那名刺客的刀刃劃過了劉瑾的肩背。
李令月心覺不妙,不禁急喊一句,「冰鐮炙焰何在?!」
劉瑾忍著身上的痛,快速後退幾步,一把捉住了李令月的手,「走!」
他一手攬住她的腰身,將她整個人都護在自己懷里,隨即側身沖向了一旁的窗戶,破窗而出。
一聲悶響,兩個人結結實實地墜在了地上。只不過,李令月在上,劉瑾在下用身子給她做了肉墊,所有的疼,都只疼在劉瑾一人身上。
那幫刺客很快追下樓來。慶幸的是,恰在這時,冰鐮和炙焰回來了。
「公子你們先走,我與炙焰攔住他們!」冰鐮說罷,第一個拔劍沖殺了上去。
劉瑾登時意識到什麼,卻也唯有拉著李令月,往出城的方向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