妲寂花了三個月的時間,幾乎將人界妖界都翻遍了,可自始至終都沒有找到那個想要找到的人。
于是他再次到了妖尾的宮殿。
「你怎麼又來了,我不是說了我不知道嗎?」
一開口就是滿滿的不耐煩。
「你一定知道。」妲寂的語氣肯定。
「我說了不知道就是不知道,你到底要我說多少遍才相信?」此時的妖尾就像是一個一點就炸的*桶。
「我喜歡皎皎,我要和她在一起。」妲寂道。
他說這話的時候,語氣很平淡,沒有什麼害羞的樣子。對他來說,喜歡了就是喜歡了,他想和皎皎在一起,所以,他來了。
「真的?」妖尾听了他的話,顯得很高興,之後又涌上狐疑之色,「你確定你不是又想和她達成什麼交易。」
「不是。」
「好。」妖尾這才松了口氣。
之前對他態度那麼不好,是因為在妲寂離開後,她就從蘇皎皎那麼知道兩人之間相識的經過。
雖然知道兩人之間是交易,各取所需。但是知道蘇皎皎喜歡他,他也對皎皎動心後,自然想當然的以為他會留下。
皎皎是個好女孩,她應當得到一份美麗的愛情。
所以在知道他要離開後,她才會那麼生氣。
人心本來就是偏著長的,她當然會偏向她的好友。
還好,這上仙還有些良心。
「你走了之後,她便也離開了。我也不知道她在哪兒,她給我留下了一封信,說自己想回去看看。」妖尾將信取出來。
妲寂看完信,沉默片刻後道,「我知道她在那兒了。謝謝。」
能讓蘇皎皎用到回去這兩個字的地方只有三個,兔族,江東,還有——蘇府。
其中的兩個地方,他已經去過了,那麼現在就只有最後一個了。
蘇府,還存在嗎?
想到自己的記憶和現實的不同之處,妲寂有些不確定。也許還是存在的吧?
自從恢復了身份之後,他再沒回過蘇府。也不知道和記憶中有沒有誤差。
京都的冬天很冷。
入目都是白茫茫一片,街道上的行人都步履匆匆,也沒注意到,自己身側身穿白袍的男子。
沿著熟悉的街道慢慢的走著。
轉角處,傳來一串孩童的嬉笑聲。
「蘇姐姐,蘇姐姐,你看我堆得雪人好看嗎?」
「很好看。」
一個藍裙女子被小孩拉住。不過她的身體似乎很不好,才走了沒幾步就咳嗽了好幾聲。
「姐姐還好嗎?」
「姐姐身體不好,小小不要這麼用力的拉姐姐啦!」
「是啊,小小一點兒都不溫柔,娘親說,這樣子是不討女孩子喜歡的。」
「真的嗎?」被一眾小孩說的罪魁禍首局促不安,看著咳嗽不止的女子,大眼蒙上了一層水霧,「姐姐是不是很難受,要不小小替你咳嗽吧!」
小孩天真的話語逗笑了女子,將身上的披風裹緊了些,模模小孩的頭,「生病是不能替代的。姐姐沒事,我們去看雪人吧!」
卻見小孩一個個都盯著一個地方。
「好漂亮的哥哥。」
漂亮哥哥?
蘇皎皎回頭,卻看到了一張她以為可能再也見不到的人的臉。
他一身白袍,依舊俊美而疏淡的表情。他撐著把傘站在雪地中,卻比這雪景還惹眼。
看到女子轉身,他微微歪頭,繼而像是看到了什麼心心念念的東西,微微勾起唇角。
那一瞬間,蘇皎皎只覺得周圍的一切都靜止了,只剩下她和面前這絕世無雙的男子。
「哥哥。」她輕聲道。奔跑著,投入了那人的懷抱,扣緊他精瘦的腰。
當她真的再也見不到他之後,她才知道她有多想念這個人,多有喜歡他。
傘落到了雪地中,卻沒有人去撿。
妲寂生澀的回抱懷里的女孩,淡淡道,「我回來了。」
「為什麼?」
「我喜歡你。」
因為喜歡你,所以回來尋你。
「笨蛋。」蘇皎皎低聲道。也不知道是在說自己,還是在說妲寂。
蘇府還是蘇府,卻不是記憶中的那個蘇府。
「這是仿照以前的宅子修建的,可是再怎麼仿照依舊不是以前的那個。」僕人上了熱茶。蘇皎皎喝了口熱茶,又咳嗽個不停。
「沒事,小毛病。」覺察到妲寂打量的目光,蘇皎皎解釋了句。
「妖族人是不會傷風的。」妲寂沒那麼好糊弄,拉過蘇皎皎的手為她號脈。
「哥哥還會看病。」蘇皎皎好奇。
妲寂分出靈力探查蘇皎皎的身體,「不會。」
靈力在蘇皎皎的身體中繞了一圈,這才回到妲寂的身體中。
「你中毒了,誰干的?」妲寂的聲音罕見的冷寒了些。
還真的看出來了?
蘇皎皎微微張嘴,不是找不到辯解之詞。
她以為妲寂離開後便不會再見,所以她喝下那東西,就當償還了妲寂局給予她的那段短暫的溫暖。卻沒想到,他居然來尋她來了。
「墨恆。」
話到這里,妲寂應該能大概猜出其中的前因後果。
「我們的相遇不是偶然,我們的契約不是偶然。這一切都是我悉心策劃的,為的就是,要了你的命。這麼你還願意留下嗎?」蘇皎皎又是一陣咳嗽。
沒有人能原諒這麼欺騙,更不要說他的身份還這般尊貴。
妲寂親手倒了杯茶推給她,「喝一點。」
「你不生氣?」
「你愛我嗎?」妲寂問。
蘇皎皎的臉騰地就紅了,甕聲甕氣道,「愛。」
雖然之前的一切都是假的,但她是真的愛她。
「我喜歡你,你喜歡我。這便足夠了。」他拉起蘇皎皎的手往外走。
「我們去哪兒?」
「去找我的父母。」
妲亞和一般的上仙不同,她是上宮的一部分,並不用受到那些規則的約束。所以大多數的時間,她都帶著自家夫君四處游歷。更是在海上有一座屬于自己的小島嶼。
那里終年雲霧繚繞,鮮花滿園,說是人間仙境也可以。
妲亞和寂滅正在花園里,一人彈琴一人舞劍。
寂滅的琴乃是上宮一絕,隨手間以琴控人情緒起伏。妲亞一身黃裙,劍尖所指處,花瓣隨著妲亞的劍鋒舞動,像是一頭花瓣龍。偶爾眼神相接,兩人皆相視一笑。
美輪美奐。
半晌劍停曲終。妲亞手掌上翻,長劍立刻化作一只玉簪。將玉簪插入發中,「兒子你怎麼來了。」看到妲寂身邊的蘇皎皎,「這女孩就是我的兒媳婦嗎?長得真可愛。」
說著將兩人拉進了花園中的石凳上落座。
「我娘親妲亞,父親寂滅。蘇皎皎。」妲寂簡單的介紹了一下。
「娘親,他們沒有為難你們吧?」
上宮禁止仙人在他界長住,他的父母只是個例。最主要的是,他們兩個都很強,上宮無人能敵,視結界與無物。
妲亞眉尖一挑,「他們敢?你是我的兒子,我都沒說話他們敢說什麼。你這次來是有事吧?」
妲寂點頭,「皎皎中毒了,娘親你看看有沒有辦法解。」
「中毒?」
這其中很明顯還有內容。對于上仙來說,大多數的毒都是可以解的。
縴縴玉指搭上蘇皎皎的脈門。
「破靈!?」妲亞瞳孔微縮。
「破靈?」寂滅顯然也被嚇到了。
「娘親,破靈很復雜嗎?」妲寂問。
「這種邪藥,我不是在千年前就將所有剩余的以及藥方都毀了嗎?怎麼現在又出現了?」妲亞罕見的臉色冰寒一片。
妲寂從未見過娘親這般模樣,不由得疑惑的看向父親。
「千年前,你才出生的時候。有上仙叛亂,想用你威脅你娘親。幸得你三位長輩保護才逃過一劫,但他們三人都被那些人下了破靈,在一年的時間內紛紛去世。你娘親怒極,將所有的破靈連同它的藥方都毀了。」寂滅道。
那件事許是這些年里,上宮最為血腥的一件。從那以後,妲亞在上宮來了次大清洗,並再次加強了結界。
「破靈無藥能解。」妲亞啞聲道。
所以她只能看著自己好友在自己的面前慢慢衰弱,然後死去。
千年前,它奪走了自己的所有好友。千年後,它又要準備將自己兒子唯一喜歡的女孩帶走。
若是她知道是誰下的手,她會讓那個人付出代價,沉重的代價!
「你的身上還有其他的毒吧,很劇烈的毒。它無時不刻都讓你痛苦不堪。」妲亞看著蘇皎皎肯定道。
蘇皎皎抿抿唇,點頭,「是的。」
「你身上的毒和破靈混合變成了另一種新的毒。好處是破靈的效果變了,你有了更多時間。壞處就是這種新的毒是我從未見過的。那就意味著你們必須自己找到它的解藥。而且你的身體無事不可都會遭受它的侵蝕,那種痛會比你之前的疼上十倍不止。」
「你應該已經感受到了吧?」妲亞現在對眼前這個女孩的看法發生了變化。
本來只以為是一個厲害聰明的女孩子,沒想到她還那麼忍得。
她之前身上的丹毒很劇烈,應該有十多年了。十幾年如一日的痛苦,不是誰都能忍受的。
現在的這種新毒比起上一種只強不弱。但從她看到她到現在,即使步履有些虛浮,蘇皎皎臉上都帶著淡淡的笑意。這種一種多麼可怕的忍耐力。
「你是我見過對自己最狠的女孩子。」妲亞拿出一枚丹藥讓她服下,「你是怎麼中了破靈的?」
這種藥上宮沒有人脈是拿不到的。
「墨恆給我的,他讓我將這個下到妲寂的酒中。」蘇皎皎沒有想過隱瞞,也隱瞞不了。
秘密這種東西,有時候不得不存在,有時候又絕對不能存在。隱瞞只會種下隱患,然後伺機爆發。
妲亞單手撐著頭,似笑非笑,「寂滅,你說是不是我許久不在上宮,他們忘了以前的我?」
寂滅,「可能是傷口愈合了。」
所以好了傷疤忘了疼。
妲亞道,「墨恆那邊交給我。她身上的毒我沒有辦法,南山上有一位善毒的魔修。他或許有辦法。雖然他是你爹爹的好友,但是脾氣古怪,就算知道你的身份也不一定會施救。要讓他動手就得靠你們自己了。」
妲亞拿出一個瓷瓶,一塊令牌,「這里面的藥丸可以緩解皎皎的疼痛,每天一粒。但是時間長了藥效就淡了。這令牌是你們的通行令,有了它你們才能突破魔界的結界。」
話才說完,妲亞就消失在眼前。
寂滅失笑,囑咐了兩人幾句,也隨著妲亞去了。
他若不去看著,她一定會將上宮搞得雞犬不寧。
蘇皎皎將要收下,將令牌遞給妲寂。
「你從未向我說過。」
蘇皎皎,「說什麼?」
妲寂,「你身上的毒。」
他以為幻境不全是真的,那蘇皎皎不一定服下了聚靈丹,也就沒了那蝕骨之痛。
為什麼,她受著這麼劇烈的疼痛還能笑得如此燦爛?還能裝成若無其事的樣子?
「你從未問過我啊!」蘇皎皎煞白著一張小臉。
妲亞公主倒是說對了一句話,現在的這種疼和以前比起來就是大巫見小巫。
妲寂被蘇皎皎堵了一下。他確實沒有問過。
「那我現在問了。」妲寂道,「和我說說你以前的事吧。」
他是第一個對她提出這個要求的人,就連妖尾都從未要求她說過這些。
「好。」
蘇皎皎,「那之前和你在幻境中看到的差不多,爹爹是趙國首富。我和爹爹娘親生活在蘇府,在十六歲之前都很自在。在爹爹的悉心教導下,京都過半的紈褲子弟都被我揍過。後來,趙國皇帝覬覦我家的財富,尋了個由頭將蘇府上上一百多口人全部斬首。整個蘇府只有我一人逃過一劫。那之後,我為了躲避追殺,一路東躲西藏,流浪到了邊境。為了保全自身,將順手救下的幾個女子組成隊,在邊境上游走。
「後來,隊伍越來越大,引起了有心人的注意,我便帶著他們去了邊城,和鬼雨、蓋聶、虞姨四足鼎立。再後來秀叔他們尋到了我。然後陰差陽錯的去了江東,眉姨和項叔相愛。在我的鼓動下,族人遷到了江東。這時候有人說發現了父母的蹤跡,我半信半疑的前往,卻只是看到了他們的尸體。將他們帶回江東安葬之後。」
「虎族、蛇族和狐族的人又找上門,準備用秀叔他們威脅我。為了不牽連他們,我便斷絕了同他們的聯系,當上了兔族君上,和槲櫟聯手殺了當時的虎族君上。到了妖界之後,將兔族的一些渣滓除了,整頓了一下。」
蘇皎皎淡淡的訴說著,像是在說著另一個人的經歷。
對于她來說,這所有的一切都是自己的選擇,無論是好是壞,她都無話可說。
事情已經過去了,她就算是悔恨也沒有用。
蘇皎皎說的簡單,妲寂卻知道這些事對于一個女孩子,一個少不更事的女孩來說有多困難。
邊境有多可怕,他是知道了。
大多數在邊境活動的人,很大程度上已經不算是人了。
她一個女孩子卻在那里模爬滾打,甚至建立了自己的隊伍,想想就知道有多不可思議。更別說之後還去和三個土霸王爭權。
很多事說起來都很簡單,因為那些刀光劍影都藏匿在字里行間。
妲寂不知道那沒有他在的日子里,蘇皎皎是怎麼活過來了,也不想去想。
「我們回江東,你嫁給我好不好?」妲寂問,聲音稍微軟了些。
蘇皎皎舒緩了緊促的眉尖,笑顏如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