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離的手藝其實很不好，以前他也是那種恨不得指著球球的廚藝過活的。
但幾個月下來，他的廚藝倒是漸漸鍛煉出來了，算不上美味，但馬虎……能吃了。
君卿若也習慣了，主要是她現在對食物並沒什麼太大的要求，有東西果月復就行。
她好像不止是對食物沒什麼太大的要求，她好像對什麼都沒有興趣。
修離很清楚，她想回去，回到臨淵的身邊。
但修離……舍不得。
想到她為了臨淵連命都不要了，想到自己救到她的時候，她那個就剩一口氣……不，一口都不囫圇，就剩一絲氣息的樣子。
修離就舍不得，起碼自己無論如何，不會讓她過那樣的日子。
君卿若對外界的消息一無所知，她現在這個樣子，能知道的事情，很有限了。
但修離卻很清楚，北冥聯盟里，出了個瘋子。
臨淵已經瘋了，如若沒了君卿若，他可能會就那麼繼續瘋下去。
殺了那麼多的人，都已經瘋到不能稱之為人了。
夜鷹族成了人間煉獄，說是屠殺也不為過，但他是圈殺，先圈養著，再慢慢殺。
外頭都亂得不成樣子了。
修離甚至听說，臨淵到了什麼程度……他甚至讓夜鷹族的人，繼續生孩子。
誰生了孩子，就能久活一段時間。
這樣，就能保持夜鷹族一直有根，能一直供應上他殺戮的需求。
臨淵已經完全沒有所謂的人性了。
而夜鷹族的族長，竟是到現在都還活著，據說早已經生不如死，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生不如死的。
分崩離析已久的北冥聯盟，各族各自為政，一直以來都是這樣，但卻在這短短幾個月之內。
迅速聚攏了，唯白帝族馬首是瞻。
像是生怕稍有不遜，便落得和夜鷹族一個待遇。
修離倒是一直沒听到過師尊的消息，盡管他有所听聞，臨淵一直在尋找祈言和其他長老殿的成員。
但臨淵卻沒離開北冥，事實上明明應該回中元去尋找的，因為不管怎麼想，他們逃竄去中元的可能性很大。
但臨淵只是下令守死了所有的海路，海上巡航巡邏很是頻密。
可是，臨淵沒有任何回中元的意願。
感覺上……不是不願，而是不敢。
他不敢踏上那片土地，妻子的故鄉。
他不敢，也不知道要如何回去面對岳父岳母。
他瘋了，變得那麼瘋狂，像是有膽量做任何的事情，哪怕毀滅北冥也在所不惜，把北冥攪得人心惶惶也在所不惜。
但卻沒有膽量回去面對岳父。他甚至不敢接受妻子已經不在了的可能，盡管他身邊的所有人都覺得，君卿若已經不在了。
盡管剃刀崖已經周圍的海域已經被恨不得翻了個底朝天。他都依舊不接受也不承認。
繼續找，繼續翻。這就是臨淵唯一的指令。
修離偶爾會從小漁村出去，跨越背靠的群山，去到稍大的城鎮里，買些小玩意兒，買些吃的用的，順便也會打听打听北冥現今的消息。
一個月去個兩三次，听到的消息，一次比一次更心驚。
修離沒和君卿若提過半句關于這些事情。
他有些怕。
他什麼都怕，他怕君卿若現在平靜得無波無瀾的表象，他不知道這樣的表象下面隱藏著怎樣的洶涌。
他怕君卿若如果知道了這些，眼下這些平靜得無波無瀾的表象就會頃刻扯得粉碎。
他怕君卿若知道臨淵因為她的‘死訊’而變成了這個樣子，她會將這些歸咎到她自己身上。
索性，就什麼都不告訴她了。
哪怕只是平靜的表象，哪怕只是表象都好。
眼下的修離，就像朝著一座活火山奔跑的人，明明知道那座火山會噴發，明明知道自己早一點停下來，受到的傷害就會更小。
但他就是不甘心，不願意放棄那山上秀麗風景。不願停下來，猶如飛蛾撲火，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我明天出去一趟，王嬸嬸會過來照顧你的。」臨睡前，修離在君卿若的掌心里一個字一個字，慢慢的寫下這一句。
君卿若輕輕點了點頭，「好。」
「有沒有什麼想要的？我給你買回來。」修離又寫下一句。
「沒有。」君卿若淡笑說著，「早點休息，晚安。」
修離深深地看著她消瘦的臉上平靜的表情，目無焦點的眸子。
他緊緊咬著唇，起身離開了她的房間。
半夜，君卿若的房間里陡然發出淒厲的悲鳴聲，幾乎要喘不上氣來悲鳴，听得人心頭發緊。
修離幾乎是沒有一秒鐘的反應時間，就從床上跳起來，從自己的房間里沖了出來，沖進了君卿若的房間。如此熟練，可見這樣的情況早已經不止發生過一次。
她長發在枕頭上散開，整個人在床上縮成一團，身子弓得如同煮熟的蝦米一樣。
渾身顫抖不止，驚悸不已，雙目緊閉，渾身都是冷汗，浸濕了衣衫。
她甚至沒有醒來，整個人如同從水里打撈上來的一般。
修離迅速加大了火盆里的火，靈火的焰很是洶涌，屋子里的溫度頓時升高了起來。
他一把就將君卿若的身子摟了起來，將靈力灌注給她。
這早已經不是第一次了，她在夢中驚悸，整個人就會如同煎熬一般，極度痛苦，卻處于昏睡不醒的狀態。
這是因為她的身體太虛弱了，又或者是還有其他的原因。
修離不知道，他痛恨自己的醫術不精，若是當初能和她好好學學醫術就好了，起碼在她眼下不能自醫的時候，他能做點什麼。
他現在能做的，就只是治療她的外傷，努力調養她虛弱的身體，更多的療養，他就不懂了。
君卿若渾身顫抖不止，緊緊咬著唇，並未從昏睡的狀態中醒來，唇上已經溢出血絲。
修離皺眉，伸手將她的牙關捏開，不讓她繼續咬唇。
他看到君卿若沒再咬唇之後，昏迷中，嘴唇微微囁嚅著，似是在說些什麼。
修離附耳上去，就听到了她輕輕的聲音喃喃著一個名字。
「臨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