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讓龔心痛的是,趙長垣在這件事情上的反應,「,你休得再胡言亂語!母後怎麼會對你做出這種事情!」
明黃的燭火中趙長垣往日溫柔的神色蕩然無存,留給龔的是他冷漠的身影,還有緊蹙的眉頭。
扯著玉白的煙梅簾帳,龔悠長妙目中蓄積的清淚終于無聲的滴落,軟軟地坐倒在床榻上,淚眼朦朧地凝視著窗外一鉤眉月,清淚嘩然越過微紅的眼眶,帶著溫度掉落在龔玉白的手指。
「吱呀」一聲輕響,一個女子緩緩地走進澄心殿,和緩地掀起濾去晨光的簾帳,輕聲道︰「皇後娘娘,眼見春天最後的身影就要在臨安城逝去了,你為何不珍惜呢?」
平靜的凝視著女子熟悉的容顏,龔面無表情淡淡道︰「步娘,你該守在他身邊才是,這樣的春光,該是你盡興舞蹈的時節。」
看著她蒼白的面色,步娘清亮的雙眸滑過一瞬憐惜,痛聲道︰「你不過就是與他有一次小小的口角,如此難為自己,值得嗎?」
輕嘆一聲,步娘輕笑起來,穩聲道︰「像我,明知他不愛我,也守在他身旁,只要他向我展露一個歡顏,我就高興地不能自抑。而你,明明得到他滿懷的愛,為何不懂得珍惜呢!?」
龔的容色依舊淡淡的,輕聲道︰「他愛我!?他哪里愛我!?他都不願意相信我的話,一個不信任我的男子,談何深愛!?就好像杭微,他曾經深愛,如今不也是棄之如敝履!每每想及此事,我就如鯁在喉,步娘,你不懂我,一如我不懂你對他的一往情深。」
輕緩地轉過身子,龔避開步娘濯濯的眸光,輕聲道︰「國事繁重,你好好陪著他罷,別再來澄心殿了。」
凝視著龔決然的身姿,步娘面上亦郁積起一絲痛惜,輕輕嘆息一氣,又徐徐順著來路離開。
可是,如今……放下手中的奏折,趙長垣忍不住長長的嘆息了一聲。
春天就在暗暗的悲傷中匆忙的離開,陽光也一日日的愈發濃烈起來,看著殿外薄如輕紗的艷色陽光,趙長垣輕緩地步出批閱折子的宣室,穩步向御花苑的深處走去。
趙長垣沉沉的目光突然被滿園生意盎然的綠植激醒過來,大朵的復瓣白梔子開得正當時,蕩出一波似有還無的香味,猶如曲曲折折的園林台閣,聞得到卻總找不到這香的出處。
夏日清晨,連空氣似乎都籠罩一層霧氣,淺淺的彌漫著溫柔氤氳的氣息,院腳邊的青花水缸里小小的睡蓮似剛從夢里醒來,淡紫色的片片花瓣讓人我見猶憐,偶有幾尾小魚穿梭其間,平添了幾多趣味。
缸邊栽種的是喜陰的楊妃茶,桃紅色的山茶花在陽光的照耀下紅似彩霞,猶如美人的臉頰嫵媚動人。
「影兒,快推我上去。」一個少女的聲音打破了御花苑內濃重的晨靜。「二小姐,你慢點。」一個身著粉荷宮裝的侍女跌跌撞撞的跟在身姿靈動的少女身後。
听到這清脆悅耳的聲音,趙長垣忍不住心念微動,順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只見一個小小少女正身輕如燕的攀上芙蓉池邊的秋千。
這秋千乃是用麻繩制成,細心的宮廷工匠為了掩蓋麻繩笨重的顏色,特意在秋千底座里嵌下土層,再將芳芷藤蘿的種子至于其間,待到一定時候藤蘿便順著繩索的方向直直生長而去,一圈圈纏繞在麻繩之上,晃眼一看,竟讓人辨不出哪是藤、哪是繩,只認作是從樹上生長而出。
能工巧匠的心思,果真細密。再看秋千上的少女,只見她身著一件湖水綠薄衫紗衣,底下配月白水繪薔薇紋裙,挽一個簡單樣式的蝶髻,發梢斜斜的插一支鎏金綴珠簪。
隨著秋千來回蕩,她薄薄的衣衫也跟著風向在空中流轉。似一只小巧的鳥兒在天際翱翔。
看著少女在天際中曼妙的身姿,趙長垣沉郁了許久的心頭忽然泛起一抹久違的笑意,也未曾注意腳下,只听「喵嗚」一聲叫喚,一只肥胖的絨毛黑貓竟自跑向少女所在的方向。
被黑貓的叫聲所驚起,少女艷秀的面龐不禁朝趙長垣站立的方向瞥去,輕柔的眸光始一落在趙長垣面龐,她便歡聲道︰「姐夫!」
趙長垣這時才看清楚秋千架上少女的容顏,唇邊不自覺蔓起一抹微笑,朗聲道︰「原來是音妹妹在蕩秋千呢!」
說話間龔音緩身從秋千上下得地面,輕盈綰起滑落到臉頰邊的幾縷青絲,蓮步姍姍的向趙長垣走去,爛漫一笑,歡聲道︰「真沒想到能和姐夫在這兒遇見。」
龔音這一朵笑花嬌艷宛若夏日繽紛綻放的火紅薔薇,俏生生地在趙長垣柔軟的心頭刻下濃重的痕跡,禁不住愣了神,只呆呆地凝視著龔音雪白面孔上兩渦甜甜梨靨,再說不出話來。
感覺著趙長垣灼熱的目光,龔音立時便羞紅了一張面龐,微微低垂下睫羽,思慮片刻,她又大膽地輕揚起眼尾,偌大的鹿眸亦深情款款的凝望向趙長垣白皙英俊的面龐。
須臾,龔音輕斂起曳地的裙裾,姍姍的踱步到趙長垣跟前,一股淡淡的冰片幽香隨著距離的拉近竄入龔音鼻尖,忍不住輕踮起腳尖,紅潤飽滿的櫻唇便貼上了趙長垣溫熱的面頰,輕輕一吻,龔音倏然垂首,回轉過身子迅疾離去。
被她突如其來的親吻擾亂了思緒,愣神地看著龔音匆匆離去的曼妙身影,趙長垣情不自禁的把手撫上方才龔音那一吻停留的地方,似乎還帶著絲絲的溫度,宛若她少女的心事一樣惹人喜愛。
倏然間趙長垣腦海中浮現出龔蒼白的面孔,還有懸在小巧下巴上那滴欲滴的淚珠,輕嘆一聲,他嘆聲道︰「我這是怎麼了,,你快些好起來吧。」
明亮通透的太極宮內,龔音正痴惘地托著腮倚靠在一株巨大的南詔梧桐樹身上,偌大鹿眸內流露出陣陣女兒家的嬌羞,沉沉地想一會子,她倏地又自顧自的笑將起來。
遙遙的站在太極宮的滴水檐下逗弄著懷中的絨毛黑貓,吳太後唇邊驀地噙起一股深沉的笑容,緩聲道︰「影兒,你說得可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