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端站立的龔濂听聞她明朗的言辭,心頭亦是感觸頗多,穩聲道︰「我原想出征回來便斗膽向陛下求親,誰知道,天遂人願,還不等我開口,陛下便下詔將你下嫁與我。」
懷中的小小嬰孩突然發出咯咯的輕快笑聲,龔濂伸出手指逗弄著他,輕聲道︰「我想,這就是你我的緣分。」
沉吟片刻,龔濂抬眸望向明澈非常的天宇,忍不住長吁一聲,寂寂道︰「烽火連三月,也不知林維現時駐軍塞外可還安好。可惜了,豫章公主……」
「你別說了!」凝望著粉女敕嬰孩天真無邪的烏黑瞳仁,陽翟公主倏然感覺一股難以抑制的悲傷沁上溫熱的心口,用鳳仙花兒浸染了透明的粉紅的指尖也隨著心情的變動而微微顫動。
「灞橋柳,別良人。漫天飛揚的黃沙間別離良人的人,本不是我,是她呀。為什麼……」
心頭暗潮奔涌,回憶的閘門在一瞬間被時間的手掌所開啟,往事突兀的呈現在陽翟公主明澈的雙眸中,微合起偌大的眸子,微紅了潔白的眼圈,低低呢喃道︰「龔,不要怪我們。他如此舉動原是出于愛你。」
歡聲鳴叫著的鳥雀飛翔著掠過碧藍天宇,淺草從中蜂蝶沉醉在馥郁的清芬里,不能自拔。桃紅柳綠的美景里,惟剩下那雙隱起淚霧的雙眸,讓人不能忘懷。
紫檀雕鳳花木書案上明靜的斜躺著一箋粉櫻信紙,水墨字跡淺淺地印在柔軟的紙頁,乍一看,有一種柔婉的明媚。
龔柔白的手心靜托著臉腮,溫潤的薄薄朱唇閃著銀粉的璀璨,悅聲道︰「頗黎,你可知,陽翟公主誕下了一雙孿生子!」
書案旁正執筆描畫著春日新綻嬌女敕桃花的頗黎端靜地停下手中的筆,斜側螓首,眼眸歡愉地瞥向端坐的龔,抿唇淡笑道︰「哎,陽翟公主真真是好福氣。說起來,我也曾在宮中見過龔濂,品貌皆為一流,再加上滿月復的學識,與你的伯父還真是不像。」
那一方,龔柔柔地笑起來,濃黑的鬢發間一枚寶石晶簪子隨著日影爍爍閃耀,依舊托腮凝望著殿外大好的春色,輕聲道︰「是呀,若不是我那伯父暗中與潘大人商議謀劃,出嫁來南越國絕不是我能涉足之事。」
春風呵動了臨安滿城的樂曲,仿佛只是一夜之間,悠長的柳葉碧絲便輕然飄揚出嫵媚的姿態,龔心口的情思也隨著飄動的碧葉蕩漾開去。
又是數月不見,雖然寒冬的冰涼早已消逝在溫軟的春意內,但,王樂尚靜默的消瘦還是讓龔吃驚不已。
「娘娘,娘娘,我要你抱。」
和祥地望著在自己身旁扭股糖似的小小弘一,龔清容淡笑,俯身將她抱在自己懷中,和她一起揚面看天空中歸來的飛燕,柔聲道︰「弘一,你看,燕子回來了,春天也來到了。」
弘一倏地伸出胖乎乎的小手,直直地向明媚天宇間翱翔的小小燕子指去,女乃聲女乃氣道︰「娘娘,你看,小燕子的尾巴像剪刀!」
驚喜地看著懷中嬌俏可愛的弘一,彼時已經生養了一子的龔頓覺深藏內心的母性溫柔全然被喚醒,柔柔地吻上弘一胖嘟嘟的紅暈小臉,柔聲道︰「弘一,你長得好可愛,圓圓的小臉,好像紅隻果。」
輕緩一笑,龔安靜凝望著弘一漂亮深邃的雙眸,柔緩道︰「娘娘以後就叫你小隻果,好不好呀?」
將淨白的面頰緊貼上弘一嬌女敕的肌膚,感覺著隨之傳遞而來絲絲入扣的溫暖,龔卻頓覺鼻尖聳上一股濃重的酸澀,暗想著,「多好的孩子,只可惜,自出生便沒了父親。」
「弘一,還不快下來,娘娘抱了這麼久,也累了。」王樂尚悠然從殿宇內徐徐步出,柔和地看著懷抱著小小弘一的龔,輕聲道。
听到母親發話,可愛的弘一听話用力點點頭,俯到龔耳邊道︰「娘娘,你累了,不用再抱著小隻果了。」
說著,弘一便乖巧地從龔懷中走下地面,歡快地指向侍女手中所執的一只朱紅鳳蝶風箏,歡快道︰「小環,我們去放風箏吧!」
侍女含笑俯身向嬌笑著的弘一頷首應允,而後便牽了她柔軟的小手,朝著花苑的另一端走去了。
凝看著弘一粉色衣衫下籠罩的嬌小身影,看著小小的人兒緩步越走越遠,龔眼眸漫起的柔和光芒愈發濃重。
輕緩地朝龔淨白的面頰間瞥去,王樂尚唇邊亦蕩起一朵柔美的笑花,輕聲道︰「這些年,多虧你疼愛弘一了。不論是衣飾還是飲食照料,比之我這個做母親的還要細心。」
略略頓一頓,王樂尚把手挽起垂落在粉腮邊的細碎青絲,輕緩道︰「仲越可還好?」
王樂尚溫柔的聲色如輕柔的春風飄落入龔的雙耳,輕側螓首,龔眸光柔柔地注視著容色依舊俏麗的王樂尚,頷首靜聲道︰「他只比弘一略小些月份,如今,正是淘氣的時候。說起來,也怪他父王,著實把他嬌寵的沒了邊兒。」
玉白的繡梅衣祛輕然飄出旖旎的身姿,龔咕咕低笑起來,倏地又意識到什麼,遂斂了滿面的笑顏,眸光安靜地落在王樂尚面孔,淡淡道︰「我原不該提及……」
彼端的王樂尚輕搖螓首,俏麗的容顏不流露一絲表情,沉默良久,她方才溫言道︰「你待我如此誠心,我又怎麼會與你有什麼隔閡呢。」
輕嘆一氣,王樂尚把手撫上新綻的淡雅雪白梨花,清悠道︰「弘冀的死與你們無關,都是尹婕妤背地里做的手腳。自他去後,我搬來湖心島,就是不想再回憶起前塵舊事,也不願意弘一牽涉入皇族的任何利益之爭。」
妍妍一笑,王樂尚輕笑起來,別轉回首,柔和道︰「听說,下月中,陛下就要冊立仲越為太子了,到那時,你可有得忙了。」
凝看著王樂尚爛漫的笑容,龔清洌的眸光中卻隱著幾分憂色,沉聲道︰「這並非我當初跟隨長垣所求。我不想讓仲越做太子,這個位子,太復雜也太殘酷。如果可能,我寧願他一生做個富貴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