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靈犀宮接待訪客的大殿,龔遙遙地便看到潘雲來回踱著步,明亮的琉璃宮燈下,他的臉上分明寫著一種表情,焦急。
心口登時咯 一下,龔不覺加快了腳下的步伐,迅疾與趙長垣來到殿中。
「四王子、四王妃,外臣潘雲在此有禮了。」凝望著潘雲寫滿擔憂的眉頭,龔心上愈發抓緊了,面容上卻並不顯露一絲緊張。
輕盈的斂起百合褶裙,盈然在紫檀圓桌旁坐下,龔悠長妙目拂上一旁的侍女身邊,輕聲道︰「你快去沏上濃儼的龍井茶,讓白姑姑送過來,吩咐左右皆數退出大殿,沒有我的命令誰都不能進來。」
听著龔這番利落的言語,潘雲雙目中不覺表露出贊許的意味,心下想著,「看來我當初的判斷都是正確的,這個看似柔弱的小女子頭腦聰慧無比。」
正暗暗想著,潘雲思緒突然被趙長垣沉沉的聲音所喚醒,「潘大人,你深夜前來,恐怕有什麼大事吧?」
潘雲倏然肅正了顏色,凝看著趙長垣,頷首沉聲道︰「三王子並非外傳的暴病而亡,而是被人下毒害死的!」
听聞此言,奉著茶托走到紫檀桌邊的白姬不禁大驚失色,緩緩的走到龔身旁,潘雲見有生人前來,不覺立時噤聲。
看出潘雲的謹慎與小心,龔壓低了聲音,低低道︰「這是隨我從北秦而來的白姑姑,是個做事極有分寸的人,潘大人不必擔心。」
潘雲這才長嘆一氣,沉聲道︰「我原不該如此,只是,宮中現在的形勢已然大亂。害死三王子的不是別人,就是太子趙弘冀!」
此言一出,龔登時也變了顏色,擔心地向一旁端坐的趙長垣看去,只見他神情已經凝滯。龔擔憂地將手覆上他溫熱的大手,再輕轉螓首,認真地凝看向潘雲,擲地有聲︰「潘大人,你此話可有證據!?」
長嘆一聲,潘雲聲音低沉道︰「三王子趙知皓向來不關心國事,只喜歡吟詩作對,沉溺在自然山水間。但,他卻一直是陛下最喜歡的兒子。」
頓一頓,潘雲迎上龔探詢的目光,繼續道︰「前些年,太子趙弘冀因為輔國自作主張而惹得陛下勃然大怒。臣還記得,當時陛下怒聲道,要將褫奪趙弘冀的太子封號,讓三王子成為新太子!」
一直默不作聲的趙長垣此刻倏地揚聲道︰「可是,三哥嚴詞拒絕了此事,父王後來也再未提及此事!一母同胞,大哥不會做出如此滅絕人倫之事!不會!」
見向來秉性溫柔的趙長垣突然發怒,白皙的面孔也隨著他的情緒而漲得通紅,龔心口不覺泛起一絲心疼。
緩緩起身,也顧不上還有潘雲與白姬在旁,她緩緩將趙長垣的面抱入自己懷中,清幽道︰「潘大人,我們該如何應對?」
看到龔溫柔撫慰著趙長垣的小女兒情狀,再瞥見她嬌小如荷瓣的臉頰上堅毅的神色,一瞬間,潘雲只覺得心頭暗雲涌動,沉聲道︰「外臣的意思是,想讓四王子與王妃出宮去避避風頭。」
擔心地看著神色肅穆的龔,白姬唇邊亦噙起一抹憂色,低聲道︰「潘大人,難道就再無別的辦法了嗎?」
轉首凝望著白姬認真的表情,潘雲果斷地頷首應聲道︰「四王子如果再不出宮躲避鋒芒,只怕……只怕性命堪憂!」
埋首在龔胸前的趙長垣突然痛聲道︰「不!我不要離開!大哥不會!」
感覺著他突然爆發的痛苦情緒,龔不覺輕手拍上他的脊背,低下螓首,附耳道︰「長垣,你且听潘大人說完,不要逃避,也不能逃避!」
輕輕揚起芙蓉粉面,龔眸光沉沉的拂上潘雲沉靜的面孔,悠靜道︰「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我猜想,此事一定不那麼簡單,背後恐怕還有尹婕妤在行動吧?」
凝看著龔銳利的眸光,暗暗贊著她的聰慧,潘雲沉痛的頷首︰「太子之所以會相信一目重瞳的胡言亂語,就是尹婕妤背地里搗鬼。若果四王子再不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外臣真的擔心。」
頓一頓,龔輕嘆一氣,眸光暗閃,輕聲道︰「潘大人,我明日便會與長垣去陛下那里請旨,之後便搬離靈犀宮,前去孤山居住!」
說罷,龔別轉螓首,凝神看向白姬,穩聲道︰「白姑姑,今晚要煩勞你了,你快去找到頗黎,尋幾個可靠的人手,連夜收拾重要的行裝。」
見白姬盈然轉身去了,龔方才將晶亮的眸光掃上潘雲的面孔,輕聲道︰「潘大人,尹婕妤所出的五王子並非陛下血脈。」
迎著潘雲驚詫的眼神,龔堅定的頷首道︰「這個孩子的生父是一個名作昌的男人,此事關系重大,還請潘大人速速尋察!」
眼尾輕揚,打量著如墨的夜色,龔面色凝重,輕聲道︰「夜深了,潘大人請回吧。回去時千萬小心,恐有人跟隨!」
空曠的大殿如平靜的湖面一樣寂靜,只有明亮的光芒寂寂地拂上龔與趙長垣兩人安靜的身影。
輕輕的將環攏的手松開,龔緩緩蹲子,玉白的百合褶裙旖旎的在清亮的鳳凰石上鋪開。
輕揚起如蝶翼般細密的縴長睫羽,龔妙目溫柔地撫上趙長垣憂傷的面容,柔白的手兒輕然放上他的膝頭,龔柔聲道︰「長垣,夜深了,早些歇息吧。」
趙長垣失神怔忪的猛然搖頭,一面呢喃道︰「不會的,大哥絕不會做出這種事情。我們是一母同胞呀,他絕不會為了權勢害死三哥的!」
看著他往日深邃有神的漆黑星目中此時堆滿了迷惘和傷情,龔心中也泛起不可抑制的心疼,淨聲道︰「長垣,權勢是這世上最可怕的東西。為了它,許多人平白無故的丟掉性命。」
輕嘆一聲,龔清澈的眸光中閃過一抹難言的憂傷,幽然道︰「因為權勢,向往自由的我被伯父送到長安王城,從此隔斷了父母親情;因為權勢,我又被他暗地用計遠嫁來了臨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