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終了,皇族中人皆忍不住鼓掌叫好示意。迎著滿殿欣賞贊許的目光,趙長垣輕放下唇邊的竹笛,邁步上前握住了龔柔白的小手,附耳道︰「我原並不想唐突你。」龔眼眸含笑,輕聲道︰「我明白。」
座上的趙旭忍不住拊掌大笑,側首向吳皇後道︰「長垣與真是絕配!當初朕听從皇後的意見為長垣迎娶北秦公主是對的!」
吳皇後眼波橫斜,輕盈笑道︰「陛下,他們夫婦倆還站在殿中等著您的彩頭呢!」
趙旭一听,面容上笑容更為濃烈,回首朗聲道︰「好!與長垣這一曲的確甚得朕喜歡。孤山上那座宮宇朕就賜給你們了!」
謝恩回座後,龔只覺衣衫浸濕,含笑向趙長垣道︰「我且去內殿更衣,去去就來。」
凝望著她遠去的裊娜身影,趙長垣的目光久久不能收回。
待到身著碧綠薄紗衣的舞姬們魚貫而出,在大殿上跳起踏歌舞時,趙長垣這才想起彼端的杭微,目光輕然往她所座的方向一探,座上空無一人。
「杭微呀,方才那番舉動都是為了掩人耳目,你可千萬不能多心呀。」低低呢喃著,趙長垣忍不住長嘆一氣。
清涼的月色輕柔地覆在大殿的玉階之上,龔揚面迎著銀色的月華,微閉著雙目享受著難得的清靜。
一旁的頗黎也安靜地坐在長欄上,雪白皓腕上一只瑪瑙鐲子火紅耀眼,語道︰「才出宮廷,又入宮廷,你方才怕是為了替他解圍才討要什麼宮宇罷。」
悠長妙目中波光暗閃,龔蝶翼般縴長睫羽往上卷起,感喟道︰「我何嘗又不是為了自己呢。南越宮廷比之北秦更為水深灘險,若是不想個法子出宮,只怕我又要命懸一線呀。」
忽而從暗夜深處緩緩走來個清瘦縴弱的霞衣女子,頗黎凝眸一視,淨聲向龔道︰「太子妃走過來了,我們回殿罷。」
未料龔輕然一笑,眼尾微揚,安靜道︰「她為何中途離席,想必就是為了尋我才來的。是福是禍避不過,不如听听她為何而來。」
近距離的看著龔,杭微雙手緊攥了一方雪白絹子,心口也緊張得好似要從喉頭躍出來,躊躇片刻,她終于忍不住輕聲道︰「四王妃。」
听到這一聲輕喚,龔這才緩緩將清澈的眸光從墨藍的夜空收回,盈盈落在了面色蒼白的杭微面上。
清容一笑,龔抬手挽起鬢邊垂落的幾縷青絲,輕笑著向杭微道︰「我見這一彎月兒可愛的要緊,趁著更衣的間隙出來看看。想必太子妃也是來賞景的吧?」
杭微鹿樣的雙眸在清冷的月華下微露戚然之色,她直直地凝視著龔,忽而安靜道︰「月宮廣寒,頗為冷清。四王妃與四王子感情交好,又為何要羨慕那天上冷寂的嫦娥呢。」
听出她話語中的寂寥意味,龔唇邊倏然勾起一抹稀薄的笑意,「來了,她終于還是按捺不住相問了。可見,趙長垣在她心目之中的重要地位。可惜,她錯了,我並不是搶走他丈夫的女子。不過是假夫妻做個樣子罷了。」
暗想著,一股濃重的酸澀之意卻不覺濃重的竄上龔鼻尖,隱隱地有淚意泛起在悠長妙目中,暗暗心痛輕輕涌起在心底。
「靈詰呀靈詰,現時你,在何方呀?你與豫章公主是否過得快樂,你可知,在臨安,還有我無時不刻在思念你。」
見龔久久不語,一旁的頗黎不覺心下納罕,忙向她面上一探,輕聲道︰「王妃,你怎麼看月亮倒看得痴惘了,太子妃還正等著與你說話呢。」
听聞耳畔這一聲輕語,龔方才從沉浸的心事中醒過來,一回首,杭微略顯落寞的傷情模樣便躍入眼底。
忍不住在心頭長長一聲嘆息,龔不覺軟語道︰「太子妃你愛下棋嗎?」滿心期待著龔能夠說些什麼與趙長垣有關的事件,卻未料她的話題扯到了棋盤之上。
杭微壓抑住心頭的失望,輕嘆一聲,水汪汪的眸子凝看向龔,輕聲道︰「自幼我便習得琴棋書畫,對棋,雖然並不十分喜愛,但,略略對弈還是可以的。」
听她溫柔的聲音裊裊地漫入耳畔,龔亦忍不住往杭微身上打量而去。只見她一身俏麗的芙蓉霞衣,飽滿而妍美的色彩將她美好的身段更加明顯的勾勒而出。
清瘦的身段與自己有幾分相似,尖俏而又小巧的下巴生在雪白的瓜子面上,愈發將她的清麗風情描畫的出彩不已。
不由在心中暗暗一聲贊嘆,「好個趙長垣,眼光倒真真是不錯。如此清麗的女子,與他才真的是佳偶天成。」
想及此,龔心念微動,淨聲向杭微道︰「我與長垣不日便要出宮去孤山居住。出宮前,太子妃若是有空,不妨過來小坐。我那里有碧玉雕成的一副好棋,正想找個人對弈呢。」
說罷,龔轉身便要從雪白的玉階上離去,耳畔傳來杭微輕柔的聲音︰「四王子非常精通棋術,四王妃不如與他對弈吧。我才疏學淺,只怕糟蹋了四王妃一番好意。」
龔深吸一氣,晚秋涼薄的空氣頓時刺激的她喉頭發癢,「觀棋不語真君子。我看太子妃知書達理,就算你不願下棋,也還望前來觀戰。」
說話間龔別轉螓首,溫柔的眸光安靜地撫上杭微落寞的面孔,柔聲道︰「我誠心盼著太子妃來,就算不下棋,說說話倒也是好的。」
柔柔一笑,見杭微還未醒悟深意,龔不覺抬聲道︰「太子妃,眼楮看到的,未必是真的。」
嗚咽的涼風陣陣推動著夜幕盡頭巨大的暗色流雲,不一會子,原本清亮如銀的月亮就被雲朵所覆蓋,整個勾欄立時陷入到沉沉的昏暗之中。
凝望著杭微緊蹙眉心,寂寂獨立的模樣,龔心內亦是忍不住的神傷,「幸而我不是這棋盤中的人。哥哥的妃,未來的南越國母。趙長垣呀,你如何才能抱得美人歸呀。」
一種無聲的溫馨安靜的四溢在沉默的寂寂秋夜中,輕輕抬手撫上深紅柔軟的絨錦披風,龔忽覺鼻尖竄上一種難言的酸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