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琬對于這次進龔夷府的機會自然格外珍重,她只是區區一個邵家不得寵的庶女,平日里連出門都很不容易,那些千金名流們出入的宴會便更是沒有她的份。有時候,即便是有人寄了帖子給她,嫡母怕她搶了嫡長姐的風頭,也都是以她身子不好給駁回去。
然而,昨日龔夷府的帖子一到卻是直接越過嫡母到了她手里。自己先前所受到的待遇她不相信長輩們不清楚,只是在他們眼里自己也只是一個庶女,受點委屈為嫡系子女們鋪路是應該的,所以誰都沒有管過,她不甘,卻無可奈何。
然而,如今這樣的情況,她去追究背後究竟是邵家長輩的意思,還是龔真的手可通天都已經沒有意義了,到此時,她若是再看不清楚與龔交好會為自己帶來的好處,那她也就白活了。
尋幽帶著邵琬一路穿過美景無數進入龔所住的收錦苑。
一進門便看見檐下擺著一張軟榻,有一女子獨自一人慵懶的躺在榻上睡著,身上蓋著一層蠶絲絨被,一節藕臂露在外頭,腕上帶著一只綠油油的鐲子,與食指上那枚翠綠指環交相呼應,很是漂亮。
軟榻邊擺著一張圓木桌,一壺茶,幾味點心,此時露水才干,陽光正好,如此情景,加上軟榻上那沉睡的人兒,顯得格外恬靜。
「還請五小姐多擔待,小姐剛才還是醒著的,只是年節將至,這幾日忙得厲害,難免有些疲憊。」尋幽欠了欠身子,不卑不亢的說著。
「無礙,我等得。」邵琬知道龔恐怕是在敲打她,然而如今自己已經的命運綁在了她身上,她如此敲打自己也並非是什麼接受不了的事。
更何況,在邵第中,她受到的這種待遇還少嗎?嫡母不就三天兩頭給她立規矩?她等得起。
清晨間或鳥鳴蟲唱,四下清淨不聞人聲,好像四周的一切都在悄然默契的配合著,不去打擾那檐下女子小憩的清靜。
邵琬細細的看著龔的眉眼,並不是一個美艷的女子,周身氣質也說不上清冷,卻平白有一種沉靜之美,絲毫不見傳說中的輕狂張揚,反給人一種歲月靜好之感,當真是個矛盾極了的女子。
就這樣一具嬌小的身軀,卻做了那麼多驚天動地的大事,仿佛包含著無盡的光芒,或許只有這樣鐘靈毓秀的女子才堪配得上那得天獨厚的才智與氣魄吧!
約莫過了一個時辰,龔才悠悠轉醒,入目便是一臉平和坐在自己身旁的邵琬,臉上倒也並未顯出什麼尷尬,自顧自的從軟榻上支起身子,順手接過尋幽遞過來的茶漱了漱口。
邵琬看她將自己打理妥當了,才淺笑開口︰「二小姐醒了?」
她沒有叫「二姐姐」,那日這樣說是給自己面子,可如今若是自己這樣腆著臉上來,卻是不討人喜歡,自己也萬萬做不到的。
「那日便同你說過了不要生分,怎好再喊我‘二小姐’,我叮囑過你的,忘記了?」龔從軟榻上下來,汲著鞋走到邵琬身邊陪著她坐下。
龔穿了一身豆子綠細碎撒花的家常襦裙,松松垮垮的款式,一點也不束縛腰身,頭發也是直直的垂著,一根絲帶也沒有束,齊齊的劉海將將遮過眉毛,清秀的臉上粉黛未施,相比于平常的她倒是平易近人許多。
龔近來似乎更偏愛素雅內斂的打扮,也不知是否與她近來的心情有關,尋幽看著龔,這樣想著。左右這女人的想法素來與常人不同,她這般喜好無常也實屬正常。
邵琬沒有說話,安心等待著龔的後文。果不其然,只見龔微微笑了笑,親自給她倒了一杯茶遞過來,邵琬接得有些惶恐。
龔凝視著她,笑著搖了搖頭,到底還是十五六歲的孩子,行事難免有些拘束,不過一個不被重視的庶出女子能長成如今這般落落大方也已經是很不錯了,邵琬的資質是不錯的。
「那晚之事你如何看?」龔挑起了話頭,「我喜歡實話。」
分明這件事與龔是沒有什麼關系的,然而她這樣一說卻讓人莫名的不敢對著她說假話。
邵琬心里拿不準龔究竟是個什麼意思,不免有些猶疑,然而她那晚既然幫了自己,那就是自己的救命恩人,這件事她也參與其中,告訴她其實也沒什麼,龔這般聰明的女子,想也能猜出幾分了。
其實,邵琬心中有些忐忑,正是因為她知道龔是那樣聰明的女子,心中才覺得自己于她而言沒什麼利益可圖,那麼她為何幫自己?總不會是動了惻隱之心。
這遼歌城中如自己一般郁郁不得志的庶出子女多如牛毛,她若是能因自己動了惻隱之心,那她整日里也不需再干別的事情了。因此,邵琬更加不明白她幫自己究竟是為了什麼。
「二姐姐也能猜到幾分,又何必再問琬琰,深宅大院里的女子莫不是如此,彼此間的爭斗又有何時消停過,琬琰無能,叫人算計了罷了。」邵琬苦笑。
「哦?可知是誰要算計你?」龔步步緊逼。
邵琬苦笑了一聲,卻是實在說不出那個名字。
龔看著她笑了起來︰「今日在我這里遇到的事,平日里經了不少吧?叫這麼多人瞅著干巴巴坐了一個時辰,卻是丁點兒煩色也無,這般心性可不是天生便能有,想必是叫人磨出來的?」
邵琬噎了噎,臉色變得不大好,龔說話也未免太過……
尋幽目光怪異的看著龔,這個女人最擅長的就是揭人傷疤和給人難堪,這樣的臭毛病也不知是如何叫人給慣出來的,天下權貴這樣多,她怎就沒將人給得罪遍了?
本覺著依著龔這樣的臭脾氣,合該是處處踫壁,處處討人嫌,多的是人想將她那張浸了毒藥的嘴巴給縫上!這女人能在權貴遍地的京城安安穩穩活了那麼多年,也當真是奇事一件,京城人的耐力也是強得少見!
龔斜斜瞟了尋幽一眼︰「你也莫要想那樣多,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也莫要覺得你比本小姐大了那麼兩歲,比本小姐多了段淒慘的過往便自覺閱歷豐富,我龔接管家業大斂四方財的時候,你還正與那些女人爭風吃醋,鬧得歡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