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可憐我?」趙長垣看著龔,掙開了她的手,振袖欲走。
龔一時愣在了原地,他怎麼會有這樣的想法?自己好不容易說一句深情的話,卻叫人當成了自己是在可憐他?龔很是頭疼,這個男人為何總是有些奇怪的想法讓自己理解不了呢?
看見那人的身子已經離了桌,龔連忙拉住他︰「不,不是!我是心疼!當然……還有氣憤。」
她的手抓著他的手,觸手柔滑,食指的指尖卻包著紗布,略微粗糙,恰恰相反的兩種觸感卻很是纏綿,勾起了人別樣的深思。
龔的聲音微微有些暗啞︰「我想,我確實不是一個合格的侶伴,就連伯母的忌日這樣的事情都是從旁人口中得知。」
龔沒有用「蘭妃娘娘」這個尊稱,而是用了「伯母」,趙長垣心頭微動。其實,對于自己的母妃,旁人口中的蘭妃娘娘,他是沒有記憶的。
其實這也很正常,蘭妃去世的時候趙長垣只有幾個月大,後來又被送到了元後處撫養,然後膝下無子,待他也算不錯,太監宮女們更是不在他面前提及自己的生母,故而,幼年的他對自己的母親知之甚少。
後來,元後仙逝,先皇續娶了皇後岳氏,他這個先皇後養子的好日子也就到頭了,那時他也不過四五歲,心思整日放在如何存活上,也沒有特地惦記過某個人。
其實,即便偶爾心里惦記起某個人,也是惦記元後,至于自己的母妃後來曉了事自然也是敬重的。卻始終無法投注太多感情,確實,對于一個毫不熟悉還已經死去、完全沒有辦法再去靠近的人,實在很難投入感情,尤其是親情。
或許他也是個冷血的人,身為兒子卻對生母的感情平平淡淡,然而邵家人卻是與母妃一同生活了多年,最終卻連母妃的忌日也忘記了,說什麼親情,真是諷刺!
「你知道嗎,不論你心中有什麼難受也好、不滿也好,或者你受了什麼冷遇、受了什麼委屈,你從來都不說,你將自己偽裝的太好。」龔垂了垂眼眸,她知道,他心里苦啊!
「可是你知道嗎,有些事情自己不說,別人是不會知道的。」龔站起身來向著趙長垣走了走,伸出手將他方才從自己手中掙開的手又握回來,雙手將他的手掌包住,「我知道你放不開,剛開始可能會不自在,可是那樣真的會恣意許多。你已經很不容易了,為何還要這般虧待自己?」
「你這樣真的讓人很心疼。」龔握著趙長垣的手的雙手又緊了緊,「你可知我如今有多討厭邵家人,我恨不得如今便去燒了他家的宅子,憑什麼他們住著花你的錢蓋的宅子,卻如此狠心對你。」
「好想那些妄圖傷害你的人都去死!好想,好想……」龔的目光變得有些幽遠,手上也漸漸加重的力氣,「讓他們都去死!」
趙長垣看著龔漸漸皺起了眉頭,這時卻听外面有人道︰「主子,早膳準備妥當了,可要端進來?」
有了先前的教訓,眾人誰也不敢直接闖進去,便只好在外頭敲起了門。
龔被這人一句話喚回了神思,這才驚覺自己方才險些失控。抬頭去看趙長垣的臉色,發現他神色自然,這才微微松了一口氣。然而,趙長垣是何其的敏感,這一聲輕嘆又哪里能逃月兌他的耳朵?
她為何嘆氣?是做了什麼虧心的事嗎?能叫龔覺得虧心的事,可真是不簡單呢。
王府廚房里的廚娘果然盡職盡責,這滿滿一桌子無一例外全是藥膳,燻的龔狠狠蹙起了眉頭,這從小聞到大的草藥味,她是真的無論如何都喜歡不起來。
綠醅、雪無帶著一干丫頭上完早膳就出去了,與先前一般,只留下趙長垣與龔在偏廳內,龔頭疼的看著這一桌子藥膳︰「你可知,藥是不可亂吃的。」
對自己的身體狀況問也不問,便弄了這麼一大桌的藥膳,萬一那要以自己吃的藥藥性相沖可如何是好?即便是藥性不相沖,吃了那麼一堆不相干的藥留在身體里,那就是毒。
是藥三分毒,這句話總歸是沒有錯的。
「盡管吃便是,哪里來的如此多的話?本王還不是一樣陪著吃,你還委屈了?」
「自然不是。」龔違心的說了這麼一句,隨後認命的開始往口中扒拉著飯粒。
不是她不想保持大家小姐的儀態,實在是這藥膳太不合她心意,龔心里這樣說著。
其實,雖然說是藥膳,自然也不可能弄的跟藥汁一樣苦澀,尤其還是送到趙長垣這等的金貴人嘴里,自然不可能苦到難以下咽,最多也就有些藥味罷了,然而對于龔這樣一個從小就聞慣了藥味的人,即便這里邊的味道並不濃烈,也足夠她煩膩的了。
龔只盛了一些在她看來最為正常的赤豆粳米粥,拿著調羹在玉碗里慢慢悠悠的攪著,一點也不著急。趙長垣看她這樣一副姿態,不禁挑起唇角︰「先前還是四處嚷嚷著餓,如今倒是很悠閑。」
「殿下此言差矣。」龔笑了笑,「身為世家女子,該有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膽識與謀略,豈能因這小小藥膳而壞了用膳規矩。」
原來她龔也有重規矩的時候!趙長垣听罷不禁笑了起來,天上地下,若論那不守規矩的,閨閣里的姑娘們鮮少有排得上號的,這龔夷府的二姐兒卻算的上一位。她如今竟在自己面前提這規矩二字,還真是直叫他想笑。
其實算起來自己在她心中也從不是一個君子,只單單多年前他夜探香閨正踫上龔沐浴那時算起,她恐怕早就將自己與那「君子」二字一桿子隔開了。
龔看著他這副樣子,便知道他心里在想什麼,那淒涼的氛圍飄飄蕩蕩,一直纏繞到她的身側,讓她也禁不住有些悲傷︰「我若說我與你一般,你可會覺著我冷血?」
「其實,冷血又如何,不冷血又如何?有些事原本就並非外力可以抗衡。我四歲上便沒了母親,盡管腦子里有些印象,卻也只限于母親愛極了侍弄花草,旁的,若非家中有母親畫像,我也是斷然記不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