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了沒有。」阿辰薄薄的嘴唇湊在龔的耳側︰「那就是你想見的人，看來他還真是瞧得起我，竟給我帶來個如此大的驚喜。」
龔只是徒勞地睜大雙眼，定定地看著那個騎馬踞于正前方，身負弓箭的男子。
他還是和從前一樣帥氣，黑色的發絲隨風飛揚。
「你去問問他。」阿辰叫侍劍叫到跟前︰「想干什麼？」
侍劍領命而去，片刻折回︰「齊稟世子，趙長垣說，他興師動眾，只是想接回自己的妻子。」
「他的妻子？」阿辰冷笑︰「呵呵，這哪里有他的妻子？他的妻子在哪？叫他立即讓路，否則，本世子會讓他嘗嘗，東元虎賁軍的厲害！」
侍劍領命而去，片刻听得山下戰鼓齊鳴，阿辰握住韁繩的手驀地一緊︰「看來，這場惡戰是在所難免了！」
他「唰」地一聲拔出刀，朝空中一舉，立即下方數道焰火射向空中。
突然之間，無數身穿綠色戰甲的士兵從樹林里鑽出來，圍向黑夷軍。
這是龔生平第一次親眼看到鮮血淋灕的廝殺，那麼多鮮活的生命，轉瞬便成了塵土。
「不要殺了！」
她突兀地大叫出聲，用力想從阿辰懷中掙月兌，他死死地箍著她的腰，低聲吼道︰「你想做什麼？」
「讓他們住手！」龔使出全身所有的力量︰「只有你了，算我求你，求你住手！」
「你求我住手？可是剛剛你自己也听到了，是他不願意！是他堅持要進行這場戰爭！」
「不。」龔搖頭︰「你讓我下去，讓我下去，我一定會說服他，一定會，好不好？」
「好。」阿辰點頭，輕輕將她放到地上，龔撒開雙腿朝趙長垣奔去，趙長垣跳下馬背，也朝她奔過來。
他們倆在斜斜的山坡上相遇，頓時，所有人都忘記了眼下是在怎樣驚濤駭浪的場所，怔怔地看著他們。
「跟我走。」趙長垣的語氣格外急灼︰「你跟我走，別留在這里。」
「不行。」龔搖頭。
「怎麼？從前說過的話，你全都忘了，還是不願意再去想？」
「不。」龔搖頭︰「趙長垣，我們……」
「我們什麼？難道你忘記了，自己是如何離開東元的，忘記了在你最危急的時刻，他可曾在你身邊？」
「我相信他。」龔重重地重復︰「趙長垣，是我對不起你，是我違背了我們的誓言……」
「你」趙長垣一張臉氣得通紅，任何一個男人，大概都不願意看到這樣的結果。
「我不明白。」他搖頭︰「那個男人到底有哪里好？」
「不是他好不好，而是我先遇見他。」
「先遇見他？就是這樣一個愚蠢的理由嗎？」
「或許吧。」龔轉開頭去︰「在你看來，這樣的理由非常可笑，但卻是真的。」
「如果我不同意呢？」趙長垣的雙眼一下子變得冷冽︰「如果我堅持要進行這場戰爭呢？」
「那麼，我會成為這場戰爭的犧牲品。」
當這句話出口的瞬間，趙長垣的雙眼倏地冷了。
「對不起。」
龔最後吐出三個字，轉身朝阿辰的方向走去。
「龔！」趙長垣大聲吼道︰「你若今日離去，他朝便是我趙長垣的敵人……我會不遺余力地，毀滅你所謂的幸福！我會讓你親眼看看，你所愛上的，是怎樣一個男人！」
龔渾身的鮮血剎那冰冷。
沒有想到。
完全沒有想到，會是這樣的結局。
他很愛她，不是很愛很愛她嗎，可是為什麼轉眼之間，感情變成了如斯模樣？
她似乎，很少想過男人的感覺，也很少去考慮男人心中在想什麼。
原來愛的另一面，竟然是森森地獄。
不再回頭了嗎？
可是回頭又怎樣？她龔只一個身子，難道還能同時許給兩個男人？
于是她終于明白，世間很多事，有時候是不能回頭的，一旦回頭，便面目全非。
她只能抬起頭來，看向那個在前方等候她的男子。
他目光深邃而清澈。
龔明白了，她這一刻的選擇，將注定她以後所有的人生。
龔的頭忽然一陣劇痛，身子晃了晃，已然栽倒在地。
其實後來仔細想想，那不過是她最直接的反應，只有暈過去，她才有充足的理由，讓旁邊人幫她做出決定。
醒來時，龔已經躺在西靈山別苑里，紗窗低垂，屋子里的光線很昏暗。
龔強撐著身子，想要坐起，于朦朧之中，看到一個人，靜靜地站在窗前，她驀地跳了起來，幾步奔到他身後，伸手將他抱住︰「我只有你了，從此以後我只有你，我只是你的人，好不好？」
他輕輕地嘆了口氣︰「你是不是覺得，我在逼你？可是瓊兒你知不知道，我也有我的不得已，倘若不逼你，你永遠不會為自己作出決斷的。」
「不。」龔搖頭，緊緊地抱住他，任由淚水一顆顆灑落怎能責怪他呢？怎麼忍心責怪他。
「我們才是天生的一對。」他微笑著，拈起她的發絲，放在掌中，眼里滿是呵護之意︰「從前的事便讓他過去，以後，是我們嶄新的開始，好不好？」
嶄新的……龔心中一動……嶄新的開始，他們會有一段嶄新的開始嗎？我們的生活會很甜蜜很幸福嗎？
可是她突然覺得，在這樣的亂世之中，所謂的幸福竟然是那般地短暫，和遙不可及。
「你怎麼不說話？」阿辰奇怪地看著她︰「你好像和從前不一樣了，是不相信我了嗎？覺得我不可靠嗎？」
「阿辰！」龔跳起來︰「你讓我冷靜一下，行不行？才從黑夷回來，我的心真地發慌，覺得好亂，好亂，很多事，都和我想象的不一樣你明白嗎？」
阿辰怔住。
「我以前也單純地以為，只要我不去招惹任何人，就可以過著平靜的生活，可是你看看，我招惹什麼人了嗎？從侍郎府到龍華城後宮，從龍華城後宮再到赫都，我幾乎一直被人追著跑，生命里沒有片刻寧靜！你覺得這樣的我，活著會很幸福嗎？」
阿辰沉默。
「你還記得龍華城嗎？」
「當然記得。」
「我雖然不知道，你是為了什麼，才去的龍華城，可是有件事我很明白你當時絕無傷人之意，可是朗烈他阿辰我要問你句實話。」
「什麼？」
「你說國君，會如何對你呢？」
「國君？」
「以你今時今日之聲威，只怕足以凌駕聖上了吧，你覺得國君會听之任之？如今邊患四起，國君還分不出精神來管你，可是邊患一旦平息，後果會怎樣，你明白嗎？」
「你思慮復倒真周全。」阿辰的目光平靜下去︰「我只有一句話。」
「什麼？」
「倘若真有那麼一日，我便與你同存共亡，你可願意？」
同存，共亡。
這世間紛紛擾擾，沒有人能完全保證，下一秒會發生什麼。
對于未知，每個人都有著深刻的恐懼，連阿辰都不會例外。
見龔不回答，阿辰接著道︰「難道在你看來，回到趙長垣那里，便可以得到平靜嗎？」
「我不知道。」龔覺得腦袋一陣陣悶痛，抬起手來，捂著自己的額頭，覺得身子有些搖搖欲墜︰「或許……是我錯了吧。」
龔一面說著，一面朝屋子里走去，阿辰站在原地，沒有跟上來。
經歷這次波折後，他們彼此的心都有些千瘡百孔。
晚間，阿辰沒有回屋子，龔一個人躺在榻上，看著幽幽的燭火，心思沉寂。
忽然間好想回到小時候，無憂無慮，天真爛漫，只需要在父親母親膝前玩樂。
「瓊兒冰雪聰明，將來定得一位好夫婿。」
好夫婿。
爹爹，是她太不應該，將所有的期望都寄托在他的身上，而忘記了自己是嗎？
可是在這樣的亂世之中，女兒，又該如何選擇呢？
迷迷糊糊睡到半夜，卻突然感覺身側有人，龔伸手模了把，觸到阿辰冰涼肌膚，便往里讓了讓。
他在她身這躺下，靠著她，微微嘆息。
龔心中一動，驀地翻過身來，將他壓住，兩人很快疊合在一起。
激情和歡悅，暫時沖淡了她的理智，讓她沉浸在這一刻的美好里。
「瓊兒。」他吻著龔的脖頸︰「你這樣的美，這樣地美，我如何能放得下？」
龔輕輕嘆息︰「再怎麼美，也不過是薄命女子。」
「你怎麼薄命了？」他坐起身來，眼里有著明顯的不悅︰「有我在你身側相守，你還待怎樣？」
「是我說錯話了。」
龔趕緊否認。
「我們兩個以後的日子還很長，我已經吩咐人，在一處漂亮而隱秘的地方修了座別苑，等我處理完赫都的事，就和你一起歸隱林泉……」阿辰深深地看著她的雙眼︰「要不這樣，我先把你送過去。」
「不！」龔用力搖頭，張開雙臂，緊緊地將他抱住︰「我不願意，我要和你在一起，沒有你的日子，我好孤單好寂寞，倘若沒有你，我住在那樣的地方，又有什麼趣味？」
阿辰眼里這才充滿了驚喜，也緊緊地抱著她︰「你現在明白了吧？我比世上一切都更重要。」
「我早就明白了。」龔輕輕地摩娑著他的臉龐︰「只是……不想讓任何人，任何事干擾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