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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章 犯渾

龔此時沉浸在對丈夫的心疼和擔憂中,听何勇如此嗔怪自己,心中竟也不由得自責了起來。雙手緊緊抱著頭,口中喃喃道︰「是我不好……是我的錯……」

倒是站在窗邊的韓方按捺不住,急忙道出實情︰「何將軍,您誤會夫人了。夫人兩年前受了很重的傷,忘了好些事情。近日才慢慢恢復記憶。」

言罷,又將在滄州偶遇龔時的情景如此這般陳述了一遍。何勇這才恍然大悟,尷尬萬分︰「原來如此……是我犯渾了。「實在不怪他何勇誤會龔,而是這位將軍夫人,從一開始便是個不按趙理出牌的主。

龔也有些自知之明。在與趙長垣的婚姻生活中,分分合合,每次都是她肆意放手,他苦心挽留。所以也難怪趙長垣身邊的人,多多少少會覺得她不太靠譜。

她撇了撇苦澀的嘴角,替何勇加了些熱茶,輕聲安慰道︰」你別這麼說。想必這些日子,你為了保全我相公,一定吃了很多辛苦。我很感激你。「

何勇雙手握著茶杯,低頭說道︰」將軍對于我,是手足,是恩人。我何勇就算當牛做馬,也在所不惜。倒是惡少,還真是多虧了有他,將軍才能活到現在。「

說到此處,他又憑著記憶,將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一一展開。

那是龔失蹤一個月後的某個下午……

「兆兒,都一個多月了,倘若她還活著,早該回來了。「

趙雄的話,沒能讓趙長垣麻木蒼白的臉上有任何改變,卻嚇傻了坐在床邊苦苦守候著的趙母劉氏。她放下手中的湯碗,拉著丈夫疾步走出屋子,剛踏上走廊的石磚,便忍不住氣急敗壞的埋怨道︰」你怎可對他說這種話?你難道還不了解你這個兒子嗎?那丫頭如果真沒了,那他,他也是活不成的呀!「

趙雄偉岸的背脊有些無力的靠在牆壁上,伸手揉了揉眉心,無可奈何的說︰」可無論如何,遲早是要面對的。他現在這樣,跟死有何分別?「

劉氏抹著眼淚說道︰「那你也不能刺激他!要是兒子有什麼三長兩短我也不活了!唔唔唔」

何勇站在房中離門口最近的位置,將趙氏夫婦的話听在耳中,不免心中唏噓。身體發膚受之父母,如今趙長垣對自己的折磨,實際上也是在折磨著爹娘。

想到這里,他無奈的撇了撇嘴角,一抬眼,便與惡少憂慮的眼光撞在一起。他猜想惡少此時和他想的一樣。

一屋子的沉默,被方知文的聲音打破︰「將軍您是不是有話要對我說?」

眾人轉眼望去,竟發現趙長垣正盯著床邊的方知文,眼神異動,似乎想說些什麼。

何勇走上前,猶豫了幾秒鐘,最後心一軟,拿掉了趙長垣嘴里塞著的絹布。

「松開我。「一個月沒開口說過一句話的小將軍,嗓音沙啞,幾乎讓人分辨不出是他的聲音。

方知文為難的咬了咬嘴唇,退到一邊。

何勇抓了抓頭皮,無奈的說︰「將軍您別為難我沒有大將軍的命令我可不敢給您松綁。「

趙長垣目光有些呆滯的動了動,掠過眼前一張張熟悉的臉,最後落在田海的臉上。田海吸了吸鼻子,嘟囔道︰「少爺您也別看小的小的也不敢您萬一有什麼閃失小的可擔當不起」

趙長垣似乎並不打算多費口舌,只是用一種令人心碎的眼神,祈求著他視線範圍內的每一個人。

杜若桐紅腫著眼楮,將臉瞥向一邊,不忍再看他。

六姨則是扳著臉,一口回絕了他︰「你不用看我,我不會心軟的!誰讓你非要尋死覓活的」

話音未落,一個身影快步走到床前,在眾人的目瞪口呆中,一把扯開趙長垣雙腳的捆繩。

「惡少!「六姨驚叫了一聲。

何勇更是打算伸手阻止對方。

惡少扔掉手中的捆繩,目光淡淡的掃了一圈周圍的人,冷聲問道︰「你們打算一輩子都捆著他?」

何勇氣急敗壞的說︰「這不是沒辦法嗎!你太亂來了!「

惡少也有些惱火,抬高了聲量,不客氣的反駁道︰「他是個人不是牲畜他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他若一心求死,你們捆著他,他就能活嗎?「

這句話讓在場的人無言以對。對于趙長垣這種心至純,性至剛的人來說,強迫與禁錮,根本起不到絲毫作用。

惡少見眾人沉默,便又打算去解趙長垣手上的捆繩,但動作終歸是停在了半道。事關對方的小命,他不得不謹慎以對。更何況這只大白鵝也確實是個奇葩。他望著對方絕望的眼楮,誠然說道︰「我知道你心里痛苦我們就算說再多都減輕不了你心里半分痛。可是你想想,你現在所受的這些,你忍心讓你爹娘也承受一次嗎?」

「退一萬步講,你現在顧不得旁人,你生不如死,只想隨她而去,我都能理解。因為我也知道,她曾為你放棄了什麼。」

說到此處,他發現趙長垣死水般的眼楮里閃出異樣的神情。他扯動嘴角,苦澀一笑。大漠石洞中那個難眠之夜,那個奇女子對他訴說的那段跨越千年的神話,讓他不敢相信又不得不信。龔這個女人,本就像個月兌離于塵世的奇妙生命。一舉一動,一言一行,都與這個時代格格不入。若說她粗鄙不堪,沒文化沒素質,她卻比他潘景元認識的任何一個女子都博學大度。若說她有學問吧……卻連個毛筆字都寫不好……

但以他對龔的了解,他相信她不會無聊到編出那樣一個離奇的故事來哄騙他。所以他知道,趙龔二人的緣分與感情,有多麼彌足珍貴。將心比心,換做是他自己,今時今日恐怕也是要瘋了的。如此獨一無二的人,還有誰能代替的了?

想到這里,他發現趙長垣正一動不動的望著自己,眼里的神色有些復雜。有震驚,更多的是不悅。

這家伙,這時候還在吃醋嗎?惡少在心中無奈的扶額感慨,口中說的卻是︰「也因為如此,作為她丈夫,你沒能保全她,卻連大仇也不打算為她報嗎?你有何顏面去見她?」

趙長垣復雜的神色,終于在此刻凝固。

惡少暗暗舒了口氣,他知道,對方將他的話听進去了。「我就說這麼多要怎麼做全看你自己了.」言畢,將眼前的繩結一一解開。

只是他嘀嘀咕咕的話語過後,竟赫然听見背後響起一陣沉悶的腳步聲。他心肝微微一顫,緊張的轉過頭去一看,一個高大的身影逆著陽光緩緩走向他。

這個身影實在太熟悉不過,以至于小虎子一眼便識出了本尊︰「少爺,您怎麼來了?「

趙長垣沒說話,沉默著走近墳墓,一身素麻喪服隨著步伐作響。

小虎子有些擔心,如今四下無人,倘若這小主人想不開,來個刎頸向妻去,他哪里能攔得住?

想到這里,他不禁抬起眼皮,偷偷瞄了一眼趙長垣的臉。

原本俊朗的面容,此刻已是毫無血色。空洞的眼神,黯淡的唇色,消瘦的雙頰……此情此景,像極了當初在洛陽城里,那個絕食到只剩下一口氣的他。

小虎子心里十分難過,卻又不知該說什麼來安慰自己的主人。只能怯生生擠出幾個字︰「少爺……您得保重自己啊……」

趙長垣沒有看他,依舊呆滯的盯著眼前孤寂的墳墓,只淡淡的說了一句︰「你回吧,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虎子雖然心中老大不放心,可也不敢當面違逆趙長垣,只能安靜的退到了對方看不見的地方,藏在樹後,以免主人發生不測。

遠處的趙長垣盤腿而坐,面對著夫人的石碑紋絲不動。虎子抱著面前的大樹干也是一動不動的候著,忽然間,他察覺到似乎有什麼異物輕輕落在頭發上,抬頭一瞧,嚇了他一跳……

頭頂上方的樹葉,竟向下雨一樣朝他盤旋而落。他這麼一抬頭,更是撲面而來,躲都躲不及。

「啊呸呸……噗……」他狼狽不堪的抖落滿頭落葉,氣急敗壞的踢了一腳樹干,心想,八成是樹上棲著的鳥兒在作祟,抬頭便要看個究竟,一張似笑非笑的臉映入他的視線。

「潘二少爺。」虎子一眼便認出這個人的身份。心里琢磨,也就這家伙,才會在這種時候有閑情逸致作弄人了。

潘惡少此時坐在一截樹杈上,嘴里還叼著一根樹枝,低頭望著小虎子,對他做了個「噓……」的手勢。

小虎子立刻明白,這位惡少爺大概也是放心不下趙長垣,所以遠遠蹲在樹上放哨來了。這下,小伙子原本還忐忑的心,一下子就放松了許多。惡少這人,看似不著邊際,死不正經,實際上,確實一等一的靠譜。

想象當年洛陽城里百姓們的傳言「再正不過趙少,再惡不過二少。」

如今卻恰恰由這位惡少,無怨無悔的守護著洛陽城曾經最為榮耀,最為優秀的人。時移世易,怎能不教人唏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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