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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章 最好看的眼眸

我的眼光隨著他的走近而慢慢上移,還沒來得及移到他臉上,他便忽然彎下腰,正好對上我的臉。我的呼吸隨著心跳一塊兒停止了……

那是一張讓人無法看清面目的臉龐。消瘦的臉盤被雜亂的胡子佔去三分之一。剩下的皮膚表面,布滿了不知是汗跡,油跡還是淚痕的東西。可讓我真正驚心的,是他那雙似乎正與我對視著的眼楮。

撇開他全身上下其余部位不說,這雙眼楮,應該是我長這麼大以來,見過最好看的一雙眼眸。增一些則過大,減一些則過小,眼角的弧度和諧溫柔,睫毛比我的還長許多。只是這樣一雙美好的眼楮,卻讓我不忍直視,匆忙低下頭避開他的視線。因為,這大概也是我有生以來,見過的最為悲傷絕望的眼楮。

該如何形容呢?記得我曾經在網上看過這樣一組呼吁抵制皮草的公益圖片。其中有一幕,是一只被剝了皮的貂,並未立刻死去,躺在地上,用一種讓人心碎的眼神望著自己的皮毛。那是哪樣的眼神,哪樣的心情,原諒我言辭枯竭無法形容。因為我覺得「絕望」,「心碎」這些詞語,在此情此景都顯得太過單薄。正如此時此刻站在我面前的這個男人。

我不知道他到底有沒有看到我。因為至始至終,他的眼楮和表情都毫無變化。即使我一次又一次低下頭避開他,又忍不住再望向他,他還是望著原來的位置,像是專注的看著什麼,但更像在發呆。

從他身上傳來的味道,讓人很不舒服。他渾身上下,也沒有哪一處不是骯髒破舊的。可即便如此,還是有一股莫名的沖動從我的心髒蔓延到全身。

說起來有些瘋狂,我竟忽然有了一種想要將這個陌生人擁在懷中的感覺。

我從他始終未變的眼神中猜測他大概是沒有發現我的存在。剛剛放下心來,他卻忽然閉上眼楮深吸一口氣,接著又緩緩吐出氣息睜開眼楮,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是發現他眼中似有異樣的波光一閃而過。隨後,他歪了歪腦袋,向我的方向伸出了手……

我放下手,坦然的等待著即將發生的所有情況。他會宰了我?打我一頓?還是把我拖走?如果是最後一種情況,那是不是代表我現在這幅皮囊長得好看?

就在我腦子里開火車,胡思亂想之際,他的動作戛然而止,大手停在門板上,眸子微微轉動。

可憐我還沒反應過來,只一眨眼的功夫,眼前這活生生的大個子便如「白娘子」一般消失在我視線之外。

不知怎地,我竟然有些莫名的悵然。剛想推門而出,又听見屋里似乎有輕微的踫撞聲,和雜亂的腳步聲。于是乎,我又屏住呼吸,將門縫稍稍推大些,想看看到底什麼情況,果然發現縮在角落里不知所措瑟瑟發抖的何家三口,和另一邊拳腳相斗的兩個男人。其中一個,便是那瘋漢,而另一個,則是位錦衣華服的帥哥。

這巴掌大的屋子,並不是適合大打出手的空間。而且這兩人看上去似乎也並無仇怨,那帥哥使得一手擒拿術,並無傷人之意。而這瘋漢,提著鋼刀的左手始終垂著,只用右手招架著對方的招招式式,並且,毫無吃虧的架勢。

兩人就這麼你來我往的耍了片刻花槍,瘋漢似乎沒了耐性,伸出手指直直戳在對方肋骨之上,小帥哥立馬變成雕塑,不動彈了。

屋子里有幾秒鐘的沉默,直到另一個男人的聲音隨著腳步聲一齊從屋外傳進來。「跟我們回去吧。」原來小帥哥還帶了個幫手,只不過這房間實在太小了,他大概是沒能擠進來。我猜他年紀也就二十四歲以下,雖不及小帥哥那麼英俊標志,眉宇間也透著彪悍的英雄氣。

「你們少管閑事。」瘋漢背對著我,我看不見他此刻的表情,只覺得他語氣雖平淡,卻不容置疑。

「閑事?你的事兒也能算閑事?」那位不太帥的小伙子眉頭皺成川字型,語氣無可奈何。

瘋漢並未說話,將臉瞥向一邊。被點穴成石像的小帥哥忽然開口悠悠問道︰「今日是她的忌日,你非要這麼瘋瘋癲癲的祭奠她麼?」

瘋漢低下頭,隨即又望向他,語氣冰冷的說︰「祭奠她的最好方法,就是親手替她報仇,你教我的。」

小帥哥輕笑了一聲,眉宇間卻凝聚了淡淡哀傷︰「報仇的事,來日方長。幽蘭谷這麼近,你不想去看看她嗎?」

「大仇未報,我有何面目去見她?」說完,只听見刀鋒劃過地面的聲響。瘋漢拖著刀一步步走出這間屋子,帶走了他的厚重的氣息和我滿心的疑惑。

屋子里又出現了短暫的沉默。那個被點了穴的小帥哥,不知何時已經自行解開穴道,隨意的歪了歪腦袋,松了松筋骨。最後,拿出一錠銀子放在窗台上,又對屋里的何家三口說了句︰「打擾了,抱歉。」

當這些不速之客紛紛離開,我才緩過神,從衣櫃里爬出來。院子里忽的又響起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和一個女人的大嗓門︰「何三姑!」這聲音我們都很熟悉,屬于隔壁王大媽。

「哎喲娘呀,嚇死我了!」何三姑捂著心口埋怨。其實不止是她,何伯與兒子何也是嚇的面色青黃。大概是怕那瘋漢又提著刀殺回來。

「這什麼人呀這是!」何三姑皺著眉頭指著大門向王大媽搖頭訴苦。

王大媽卻神秘兮兮的笑了笑,用女人們最趙用的八卦語氣對何三姑說︰「我听說,這人以前是個大將軍。」

「難怪誰都干不過他!」何為自己剛才的懦弱無力找到了合理的借口。

何三姑疑惑的問道︰「那是怎麼瘋的?婆娘跟人跑了?」

王大媽說︰「傳聞他婆娘被一個女人給害死了,他這是到處找人尋仇呢!」何三姑立刻大徹大悟︰「嘖嘖嘖,八成是他身邊的女人爭風吃醋惹出的禍患。」

「我看也是。」王大媽撇了撇嘴,忽然瞄了一眼何,最後又望向我。「丫頭,你也瞧見了,都說女人是禍水,其實男人才是。那些高門大戶的男子,三妻四妾斗得你死我活那都是尋趙事。還是咱們這種小門小戶的男女圭女圭可靠。」

我沒吱聲,以沉默來回應著難以回應的話題。何卻紅著臉,甩下一句︰「我……我……我砍柴去了。」說完便撒腿溜了開去。

「哎喲還害臊呢!」

「哈哈哈……」

夜晚,我再一次從夢魘中驚醒。還是如這一年里無數個夜晚一樣,醒來之後,莫名的悲傷幾乎讓我窒息。仔細回想,卻無法記起夢中任何片段。

大概,是關于爸媽或者江浩然的吧,我抱著膝蓋暗自揣測。窗外似乎有些異樣的聲響,我起身點亮燭火走到窗前,眼前已是白茫茫一片……

下雪了。

雖然我也是二十多歲的人了,可從小到大生活在南方,極少有機會接觸這冰天雪地的景象。反正暫時也睡不著了,干脆穿起大棉襖子,大棉靴,推開門,一腳踏進雪地里去。

這是我頭一次走在這古代的街道上。低矮的房子,白皚皚的地面,遠處高高低低的山脈……眼前的景物卻被鵝毛般飄落的大雪遮掩的亦幻亦真。

空氣很冷,我不得不捂著臉,防止鼻子被這風雪刮了去。

對面一個打更老人向我的方向走來,我立刻轉身貓進巷子里暫且避一避,免得還得費心想說辭。畢竟一個大姑娘,半夜三更走在大街上,確實有些惹人起疑。我還沒忘記自己身在何處。

等了半天,也沒見人家從我旁邊的大路上經過。我不禁好奇的探出腦袋,卻見那打更老人不知為何正蹲在路邊。

這雪地濕滑,該不會是摔著了吧?我有些不放心,便趕緊從巷子里走出去一探究竟。

走到跟前,才發現他本人並無大礙,只是他面前有個龐大的不明物體,蜷縮在牆角,微微顫動。

「大伯,這……似乎是個人吧……」我問出之後,便覺得自己這話簡直蠢弊了。

果然,立刻遭來對方的吐槽︰「不是人,難道還是鬼啊?你看你說的什麼話?」

我也立刻認出了此人的臉︰「是他……」這不就是白天闖進何家的那個瘋漢子麼?

「姑娘你認識他?」

「我不認識他,只是見過一次。」

「到底喝了多少酒,醉成這樣!」大伯一氣之下從他手里搶過酒囊扔在一邊。

看來這家伙不但是個武瘋子,還是個酒瘋子。我心中無奈,不想插手這些與我本就不相干的人和事。可稍稍望他一眼,便發現他穿的如此單薄破爛。一身孝衣早已濕透,緊貼在身上,一雙滿是破洞的鞋如今也是形同虛設,好幾顆腳趾頭暴露在外……奇怪的是,這家伙似乎哪兒都不寶貝,除了那雙手,始終用一雙大小不一、形狀怪異、勉強能稱之為手套的棉疙瘩裹得嚴嚴實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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