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竹青抱著茶碗,擋住了嘴角沒有忍住的一抹笑。眼楮里泛起欣喜的神采,楊依依這丫頭,還真不是一般人。
楊夫人見相公發火,委屈的嘟囔︰「老爺,您現在埋怨這些有什麼用?還不趕緊找人嗎?」
听到這話,潘竹青立刻站起身,恭恭敬敬的對楊國棟夫婦施了個禮︰「伯伯有事要忙,晚輩就不打擾了,先告辭了。」
楊氏夫婦也無心再與他沒完沒了的假客氣,說了幾句改天相邀之類的話,便要親自送他出門。潘竹青卻十分貼心的謝絕︰「伯伯,伯母,你們有事先忙,不用送了。」
獨自走出堂屋,四下無人,潘竹青才放下戒備露出一個會心的笑。走了幾步,他听得耳邊有輕微的窸窣聲,轉頭一看,小徑一邊的花叢里藏著楊依依笑眯眯的臉。
他迅速閃身湊過去,輕聲說︰「走吧,我帶你出去。」
整府到處都是尋找楊依依的家僕。好在潘竹青個頭大,身份尊貴,家僕們見到他便會刻意保持距離,龔玥玥又動作敏捷,一路在他的掩護下,躲躲藏藏小心翼翼,終于蹭到大門附近的圍牆邊。
潘竹青瞅了瞅大門附近站著的家僕,對躲在他身後的楊依依說︰「大門是走不出去了,我們只能從這兒出去。」
龔玥玥看著高聳在她面前的圍牆,為難的說︰「啊?這麼高的牆,我可爬不過去。」
話剛說完,潘竹青轉身一把提住她的腰,踏步蹬上身邊一棵粗壯的樹干,又轉身一躍而起,輕松踏上了圍牆的頂端,最後縱身躍下,輕輕落地。整個過程不超過三秒鐘,龔玥玥甚至沒弄清楚發生什麼事,便已經身處楊府圍牆以外了。
龔玥玥站穩後,頭暈目眩,但又對潘竹青施展輕功的本事艷羨不已︰「哎呀你挺厲害的!什麼時候教教我唄!」
潘竹青輕笑一聲,對她說︰「趕緊走吧,一會兒你爹要追出來,我就慘了。」
說完,兩人腳底抹油迅速開溜。
對于龔玥玥來說,這只不過是一次月兌離父母強硬管制的叛逆出逃而已。
但是此刻潘竹青的心情卻是分外奇妙的。他以前做夢都沒有想過,像他這樣的人,也會有一天帶著別人的妻子從家里逃出來,肆意的奔跑在洛陽城的街道上。他與這個女子,都不是出自尋趙人家,他清楚他如今的所作所為猶如刀口舌忝血一般危險,但卻絲毫沒有要停下來的覺悟。
好在楊府離知府衙門並不算遠,兩人一路上連一步都沒停,很快便來到衙門附近。潘竹青立刻招來馬車,帶著龔玥玥向青雲觀方向奔去。
玥玥見她害羞的樣子很是有趣,別有用心的瞟了潘竹青一眼,對玉蓮說︰「這是我家哥哥,玉蓮姑娘,你回家去吧,這里以後就交給我們。有我哥哥幫我,你無需擔心,相信很快就能抓獲那個畜生。」
玉蓮抬起頭,猶猶豫豫的說︰「可是……可是我也想親手抓他!」
「人手太多,反而容易誤事。相信我們,絕對不會讓他逍遙法外。」潘竹青眼神堅定語氣不容質疑,讓玉蓮再無話可說,便與他們二位告辭,悻悻的離開了道場。
「喲,我家哥哥還真是有魅力。看人家姑娘剛才那個眼神……嘖嘖嘖,真是少女情懷總是詩啊。」玥玥見玉蓮走遠,忍不住調侃起潘竹青來。
潘竹青不置可否的笑了笑︰「我去你對面。」說完,大步流星的走了過去。
等玥玥安頓下來,心里才忽然又想起早上小梅說的話。小白臉絕食了……他還真是無厘頭。可是……他傷得那麼重,任由他折騰自己,真的沒關系嗎?忽的又想起他那天夜里苦苦哀求她的眼神,和最後趴在地上狼狽的撿拾一地碎片的樣子……心中開始泛酸。算了,不想他,辦正事兒要緊。
楊國棟和夫人都要氣炸了,派人通知了楊盡忠和楊盡義兩兄弟,希望全家合力,務必能盡快找到楊依依。楊家兄弟都是大老粗,辦事果斷絲毫不嗦,迅速從軍中領了軍兵進行全城搜查,並卡住了洛陽城的各個城門,弄得老百姓都以為在抓什麼朝廷要犯,誰知道會是個離家出走的小女子。
楊依依出走的消息,很快就傳進了趙府。這對于趙雄和劉氏來說,無疑又是個極大的打擊。趙雄去了楊府,與楊家人一起尋找楊依依。而劉氏,已經哭得精神崩潰無法下床了。
趙長垣從上山殺狼那天開始到現在,已經四五天沒進食了。隨便身邊的人如何勸,如何騙,他都毫無反應。強喂他的結果,就是吐得滿地都是。整個人與之前的樣子簡直判若兩人,頭發枯槁,雙眼深陷,嘴唇慘白干裂,身體虛弱得如燒盡的白蠟。曹瑞和他手下兩個副將趙亮何勇過來看望他時,都忍不住心酸的掉下眼淚。
從楊府回來之後,他從一開始不斷的在腦中重復他與楊依依的往事,到不斷的自責自己曾經對她的冷落,到最後開始痛恨自己又埋怨她……疲憊的大腦和內心無休止的纏斗于悲傷,愧疚,怨恨和自我摒棄之間,以至于他已經完全屏蔽了外界與他的聯系,他根本听不見身邊人的勸解和哭泣,也感覺不到月復中的饑餓感。直到他感覺到死亡已經開始慢慢爬上他的身體,將要把他的生命一點點抽離的時候,他已經逐漸失去了意識,無心與死神抗爭了。
「少爺……少爺……少爺啊……您醒醒啊。小的們求求您,就吃點東西吧。求求您愛惜愛惜自己吧少爺……嗚嗚嗚……」田海和一幫小家奴們在趙長垣的房里哭成一片。
趙長垣並不是完全沒有意識,而是昏迷一陣,又忽然醒過來一陣。醒來時,悲傷讓他更加難受,所以他寧可自己陷入無意識的昏迷狀態。
一直到夜色降臨。來自身體某處,被狼群撕咬過的地方忽然的一陣猛烈的抽痛,讓他從迷糊的狀態中又清醒過來。四周一片可怕的寂靜,靜到他能清楚的听到自己不規律的心跳和微弱的呼吸聲。
他睜開眼楮,麻木的望著眼前一片虛無的黑暗,靜靜的等著命運將要對他的任何安排。從皮膚,肌肉到心髒無時無刻的劇痛讓他有些期待「那一刻」的到來。不知過了多久,窗外響起了一陣不經意的對話聲。他靜下心來傾听這有可能是他听到的最後一段屬于人世間的對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