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離亭有些失望。
他並不是真的想要知道那些曲譜的來歷,而是想通過鳳凰兒打听昭惠太子的消息。
看來他這一世果真是和那位傳奇人物無緣得見了。
他指著石桌上那殘局,對鳳凰兒道︰「司徒箜,可否與我一起將這盤棋下完?」
這樣的行為在鳳凰兒的預料之外,她打量了那殘局一番,笑道︰「這似乎不是什麼高明的棋局,你竟有這樣的興致?」
嘴上說著,如玉般的手指已經拈起一顆黑子下在棋盤一角。
慕容離亭彎了彎嘴角,拈起一顆白子想了想,放在了方才的黑子旁。
「以皇後娘娘的棋力,再普通的棋局也能變得不凡。」
這話顯然是一語雙關。
鳳凰兒听了之後卻噗哧一笑︰「世子這話的確很容易讓人開心,可我還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我的棋力只是尋常,除了……」
她想了想,還是覺得沒必要瞞著對方,抬眼看著一臉好奇的慕容離亭︰「與我對弈的人不多,除卻閨中好友,我只贏過一個人,世子不妨一猜。」
慕容離亭果然更感興趣了,他摩挲著手中的棋子,想了想才道︰「能有幸與你下棋的男子,除卻重熙之外,大約只有雁聲兄、袁真人,再有就是令尊,以及你的恩師韓相。」
他對自己的情況如此了解,甚至知道韓相是她的恩師,鳳凰兒並不意外。
她又下了一子︰「你說起的這幾人,我誰都沒贏過。」
慕容離亭見她這般坦然,淺笑道︰「這幾人皆算是奇才,且都比你年長,贏不了也屬正常。」
鳳凰兒忍不住笑道︰「可你方才還說我棋力不凡呢!」
慕容離亭一噎,竟不知該怎麼接話。
鳳凰兒道︰「不和你開玩笑了,那個時常輸給我的人是大宋的太上皇。
不過你可千萬不要告訴旁人,他其實就是個臭棋簍子。」
慕容離亭好笑道︰「既然你肯告訴我,就證明知曉這件事的人即便不會太多,但也絕不會太少。
我就算說出去,太上皇也一定不會知道是你告訴我的,你大可安心。」
棋盤上的棋子慢慢多了起來,局勢也越來越復雜。
二人的注意力漸漸被棋局吸引,不再說話。
※※※※
八日後,慕容緋的身體有所好轉,慕容離亭也把軍務安置妥當。
慕容緋父子攜楚王府一家大小,隨趙重熙和鳳凰兒啟程回燕京。
天氣一日比一日暖和,等他們回到燕京時,已是四月上旬。
燕京處處繁花似錦,比一個月前熱鬧多了。
從西城門入城後,楚王府一行人自回從前的府邸,其他人則隨帝後一起回了行宮。
傍晚時分,鳳凰兒剛準備用晚飯,司徒惲身邊的小廝石頭求見。
紅翡將他帶到正房,行過禮後他說明了來意。
「皇後娘娘,國公府從前的府邸已經整理干淨。
國公爺打算這幾日就帶著幾位少爺回去看看。
他吩咐小的來請您示下,您是否想要一同去。」
請她去成國公府從前的府邸看看?
鳳凰兒的神情微微一滯。
上一世她連皇宮都算不上熟悉,臣子們的府邸更是從未去過。
但因為司徒蘭馥十幾年的講述,成國公府是她唯一有印象的府邸。
去那里看一看,似乎也挺有意思的。
而且那所謂的秘密似乎也到了該揭曉的時候了。
在司徒家居住了一百多年的老宅中,司徒惲或許會松口也未可知。
石頭不敢催促,只規規矩矩地立在一旁。
鳳凰兒拿定主意,笑道︰「你回去告訴祖父,這幾日本宮沒有什麼特殊的行程安排,他定好日子提前知會我一聲即可。」
「是,娘娘。」石頭又行了個禮︰「那小的先告退了。」
「等一下!」鳳凰兒出言喚住石頭。
石頭忙躬身道︰「娘娘還有何吩咐。」
鳳凰兒道︰「本宮不在燕京這段日子,二伯的身體恢復得可好?」
石頭道︰「二爺精神不錯,只是兩條腿還不能下地走動。
太醫們說他的身體已無大礙,不過頭發大約很難恢復如初,國公爺三日前便安排人送他回京城了。」
鳳凰兒點點頭︰「你去吧。」
石頭又行了個禮,退了出去。
晚間司徒惲果然派人前來回話,說他打算後日一早回老宅。
第二日趙重熙再次受安肅帝邀請去了皇宮,鳳凰兒則好生歇息了一日。
第三日她起了個大早,收拾妥當後隨著司徒惲去了成國公府。
司徒明回宋京,司徒和司徒策自然要隨行。
因此石頭話中提起的「少爺們」,其實只剩下了成國公世子司徒昌的長子,大少爺司徒簫一人。
下了馬車後,司徒惲帶著長孫和最有出息的孫女一起走到了成國公府的大門前。
曾經的燕國第一勛貴的府邸,因為幾十年沒有人居住,變得有些破敗。
大門上的封條雖然早已經撕掉,但那痕跡提醒著所有人,這里不久之前還禁止出入。
因為燕國還尚未正式歸降宋國,司徒惲不好派人來此處大興土木仔細修繕。
只是讓人把堆積幾十年的塵土打掃干淨,見到有些太過破敗,容易傷到人的地方處理妥當。
就拿大門來說,門上的油漆早已斑斑駁駁,碗口大的銅釘卻擦拭得十分亮堂。
看起來十分古舊,卻和府邸莊嚴肅穆古樸大方的風格非常貼合。
司徒惲示意隨從們去推門,很快大門就發出沉悶的吱呀聲,露出了府中那一塊雕工精美的巨大影壁。
「簫哥兒、箜姐兒,隨祖父進咱們家的老宅瞧瞧。」
司徒簫沖鳳凰兒拱了拱手︰「皇後娘娘請。」
鳳凰兒微微頷首︰「大哥請。」
兩人客氣了一番,緊隨在司徒惲的身後走進了大門。
成國公府佔地極其廣闊,比起楚王府都絲毫不差。
司徒惲上了年紀,鳳凰兒又是女子,都沒有足夠的體力支撐,因此他早已經命人在府中備好了軟轎。
司徒惲坐上其中的一頂軟轎,吩咐轎夫︰「先去一趟書房。」
鳳凰兒和司徒簫也各自上了一頂軟轎,跟在司徒惲身後去了他從前設在外院的書房。
司徒惲在這間書房度過了人生最美好的年華。
再次置身于此,竟生出些物是人非的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