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重熙並不知曉夏侯伊本是燕國人,自然無法替慕容離亭解惑。
他只能笑道︰「以夏侯統領的本事,看出咱們的人不是來殺人的,大約不是什麼難事。」
慕容離亭扯了扯薄唇。
身為大燕楚王府的世子,厲害的人物他不知見過多少,因此對自己的眼光向來都十分自信。
可那位夏侯統領的深淺,他真是看不透。
好在他沒有對自己的人下手,否則……
他擠出一絲笑容︰「夏侯統領他們是司徒箜的人,自然不會濫殺無辜……」
趙重熙︰「……」
濫殺無辜夏侯統領自然不會,可他們倆的那些人都是暗衛,雙手自然不可能干淨,真的能算是「無辜」麼?
而且,他們倆雖然沒有真的上過戰場,但都是殺過人的。
似夏侯統領他們那一身殺氣,絕不是關起門苦練就能練出來的。
兩人都覺得這個話題實在沒法兒說下去。
短暫的沉默後,還是慕容離亭先開口道︰「此次南疆之行能遇到賢弟,也不算白走這一遭。
本想與你再盤桓幾日,無奈要處理的事情太多,為兄只能先行離去了。」
趙重熙心里那種酸澀的感覺越發濃重起來。
倒不是真舍不得慕容離亭離開。
畢竟像他們這樣身份的人,一輩子也難得有機會與知己好友相聚太久。
而是慕容離亭這一走,他們此生或許就再也做不成朋友了。
不僅做不成朋友,還會成為敵人。
趙重熙沒有多做挽留,道︰「離亭兄莫要擔憂,我立刻給箜兒寫信,讓我那位懂得解蠱毒的朋友隨康鶯姑娘一同回燕國,你只需派人暗中接應即可。」
以他們二人如今的交情,謝字自不必掛在嘴邊。
慕容離亭拍了拍他的肩膀︰「那我這就去向夏侯統領辭行。」
「我隨你一同去。」
兩人相視一笑,並肩走出了營帳。
※※※※
兩個時辰後,夏侯伊親自把趙重熙送到了秀城。
秀城遠比石城繁華,除了建築風格與百姓們的穿著打扮和中原不太相同,熱鬧處幾乎可以同桂州相媲美。
一行人很快就來到了城中最大的客棧。
袁謨听聞趙重熙回來了,哪里還顧得上什麼形象,急匆匆從自己的房間中跑了出來。
直到把趙重熙的胳膊捏在手里,他憋了許久的一口氣才算是順暢了。
「重熙……」剛說了兩個字,眼淚都險些掉下來。
趙重熙見他整個人都瘦了不止一圈,就連那顆大腦袋都仿佛又大了不少,心里一陣愧疚。
要說此次他最對不起的人,除卻凰兒之外,就是假牛鼻子了。
而且假牛鼻子是親眼目睹自己消失不見的,受到的刺激肯定比凰兒更甚。
他溫聲道︰「袁師兄,此次是我不好……」
袁謨狠狠抹了一把眼淚︰「隨我來!」
說罷轉頭蹬蹬蹬地跑上了二樓。
趙重熙無奈,只能轉身沖夏侯伊抱歉一笑︰「夏侯統領先去用飯休息,我先去一趟。」
夏侯伊抱了抱拳︰「是,殿下請。」
趙重熙這才朝樓梯口走去。
不一會兒就走進了袁謨的房間,合上門後坐到了他對面。
袁謨早已經恢復了平靜,除了眼圈還有些泛紅,完全看不出他方才哭過。
趙重熙執壺倒了一杯茶,雙手捧到袁謨面前︰「小弟行事莽撞,還請袁師兄原諒則個。」
袁謨輕哼了一聲,伸手接過茶盞︰「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只求殿下今後莫要再一意孤行,微臣真是受不住!」
趙重熙重重點點頭︰「是,小弟記住了。」
袁謨輕抿了一口茶水,這才道︰「消失了這麼些時日,重熙可有查到些什麼?」
雖然都是知己好友,袁謨和慕容離亭還是有很大區別的。
至少在他面前,除卻重生這件事之外,趙重熙沒有任何顧慮。
他給自己也倒了一杯茶,這才道︰「袁師兄,如果我說自己見到了皇祖母,也就是大宋的元後,你信麼?」
「 當」袁謨手里的茶盞直接落到地上摔了個粉碎。
他顧不上四濺的碎瓷片和茶水,盯著著趙重熙的眼楮︰「你再說一遍。」
趙重熙按了按眉心︰「我也不願意相信,可這就是事實……」
他把事情經過十分詳細地對袁謨說了一遍。
呆愣了好一陣後,袁謨才醒過神來。
他撢了撢衣袖上的茶水︰「茲事體大,我覺得你還是應該趕緊把這個消息告知聖上。」
身為一名無父無母無親人的孤兒,袁謨對親情沒有太多的體會。
但在他看來,做祖父祖母的人,最看重的孫輩無疑是嫡長孫。
可重熙這個皇長孫在聖上和元後那里的待遇,是不是有點太那個?
皇祖母逼著皇祖父用皇長孫的命去換他自己的命,真是太可怕了!
趙重熙道︰「我昨晚已經把信寫好,讓夏侯統領的人送回京城了。」
袁謨正用指甲摳著手心,听他提起那位夏侯統領,手上的力氣不由得加重了些。
「嘶……」他吸了口氣,看了看自己險些被摳破的手掌心︰「重熙,司徒六姑娘是打哪兒尋到這麼一大群牛人的?」
牛人?
趙重熙嘴角劇烈抽搐起來。
岳母大人向來大大咧咧,並不是那種精明能干的人,可她嘴里不時蹦出來的這些詞卻格外好用。
不僅是他這個女婿,就連假牛鼻子他們,甚至是才華高絕的雁聲世子也學會了不少。
夏侯統領那樣的人,不是牛人是什麼?
見他不回答,袁謨抬眼道︰「不是我多心,更不是挑撥你們倆的關系。
重熙吶,我總覺得司徒六姑娘這個人實在是有些神秘。
不是說她對你不夠好,可我總覺得你在她面前就是個透明的人,而她卻像是被重重迷霧包裹著,用遠都看不清她的心。」
趙重熙道︰「袁師兄的話不是沒有道理,可你覺得凰兒會做對不起我的事麼?」
袁謨的頭搖得像撥浪鼓︰「當然不會,我只是覺得看不清她,並不是對她起疑心。」
有些話他真是不好說出口。
在重熙與司徒箜這段感情中,重熙實在陷得太深,而司徒箜卻看不出深淺。
他雖然能確定司徒箜不會傷害重熙,卻擔心重熙這輩子得不到相同的回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