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凰兒剛一走進內室，一股濃濃的藥味兒撲面而來。
幾名丫鬟見司徒六姑娘來了，忙過來給她行禮。
鳳凰兒擺擺手，壓低聲音道︰「你們姑娘可有醒轉？」
邊說著就走到床邊，凝神看著合目躺在床上的左未。
一名和芸香年紀差不多，名叫惠香的丫鬟小聲回道︰「方才姑娘的眼楮睜開過一回，奴婢估模著快醒了。」
「藥喂進去了麼？」
「郎中交待過奴婢們，用小勺子撬開大姑娘的嘴，再一點點喂，前後加起來喂進去了一碗左右。」
「你們都下去吧，讓芸香留下來伺候。」
「是。」惠香等人不敢執拗，福了福身退了出去。
鳳凰兒在床邊坐下，伸手探了探左未的額頭。
方才荀朗的話果然沒錯，高熱的確退了不少，但還是能感覺到溫溫的。
「芸香，再去擰個冷帕子。」她輕聲吩咐道。
芸香應了一聲，很快就把冷帕子敷在了左未的額頭。
大約是受到了冷帕子的刺激，沒過多久左未便輕哼了一聲，悠悠醒轉過來。
「妹妹……你怎的會在這兒……」
說著就想從床上掙扎起來。
鳳凰兒忙按住她的胳膊︰「姐姐好好躺著，咱們姐妹之間何須這般客套。」
左未就是性子要強，其實她此時渾身上下軟綿綿的一點力氣都沒有。
她勉強彎了彎唇︰「又讓妹妹著急了。」
鳳凰兒溫聲道︰「悅兒同我一起來的，都到二門附近了又急急慌慌走了，說改日再來看你。」
左未勉強笑道︰「走了也好，我今日的樣子實在是太……悅兒畢竟年紀還小，萬一被嚇到就不好了。」
「姐姐」鳳凰兒握住她的手︰「現下你才是最需要關心的人，就別再考慮我和悅兒了好麼？」
這樣的左未實在太讓人心疼了。
好端端的一個侯府嫡長女，元後的娘家人，別說嬌生慣養，就是驕縱跋扈都無可厚非。
但她卻因為父母雙亡變得格外懂事，甚至有些謹小慎微。
尤其是對于別人的關心，她總是小心翼翼地接受，並時刻準備著回報。
左未的嘴巴抿成了一條直線，一顆豆大的淚珠順著眼角流到了枕頭上。
「姐姐，方才在側門外我和悅兒見到了勇義侯夫人。」
鳳凰兒估模著左未八成還不清楚這件事，所以簡單提了一句。
其實她就是怕左未因為周秦氏的到來而動搖。
畢竟周秦氏是看著她長大的，肯定非常了解她的脾性。
萬一左姐姐被周秦氏勸通了，依舊願意嫁入周家，那才真是……
然而，左未除了眼淚比之前流得更快了一點之外，神色看起來非常平靜。
「妹妹，周小侯爺提出要解除婚約，我當時便同意了。
世間沒有後悔藥，我既然同意了就絕不會再反悔，不管誰來都一樣。」
鳳凰兒大為動容，左未果然沒有讓她失望。
「姐姐，你今後有什麼打算？」
听她這麼問，左未的眼神突然變得有些迷茫。
是啊，她雖然跪在小佛堂中想了一整晚，卻還沒有來得及想自己今後該怎麼辦。
她思索了一會兒才道︰「你指的是我的婚事？」
鳳凰兒點點頭︰「是，但也不全是，我更想知道你的人生路該往那個方向走。」
左未的聲音中露出一絲疲憊︰「我想先好好歇一陣。」
相信以箜妹妹的聰慧，不可能不知道她心里想的是什麼，怕的又是什麼。
她很慶幸毀婚約這件事情發生在正式定親之前。
但她也清楚京城里根本沒有秘密可言。
那些早已經把她當作未來勇義侯夫人的人，得知退婚的事情後，會用什麼樣的眼光打量她？
這種事情總是女方吃虧的，今後她想在京中再找一門合適的親事，簡直比登天都難。
母親最大的心願就是她能夠過得幸福，可她這一生還能有幸福麼？
鳳凰兒的確很清楚她此時在想什麼。
但在她看來，相比于順利嫁入周家，嫁與周夙那個渣男為妻，讓人在背地里取笑幾聲真算不了什麼。
她握住左未的手，柔聲道︰「失去這一門婚事，在那些人眼中姐姐是吃了大虧，其實不然。
在我看來，真正吃虧的人是周小侯爺。
他失去了一個世上對他最好的女子，而姐姐卻是避免了嫁給一個風流花心的男人。」
左未苦笑道︰「昨日我問周夙是不是心里有人了，他並沒有直接回答。
但很顯然，他即便此時心里沒有其他女子，也同樣沒有我，不是麼？
他如今尚未及冠，我如果真的嫁給他，至少要忍受他四十年的風流花心。
四十年啊……
到那個時候我已經是個年近花甲的老婦人，還要一個回頭浪子做甚？給自己添堵麼？」
她反握住鳳凰兒的小手︰「妹妹，我很感激你，如果那一日你沒有對我說那些話，我未必有勇氣一口答應周夙。」
鳳凰兒有些慚愧。
其實在這種事情上，外人能夠起到的作用並不大。
主要還是看女子有沒有足夠的勇氣。
顯然左未就是那種有勇氣去面對困難的女孩子，至少要在渣男面前沒有跌份兒。
她淺淺一笑︰「姐姐，我家里最近發生的事情你也知道了。
我父親過幾日便要請工匠來修園子，所以娘和我要去田莊里住上一段時間。
正好你也需要清靜，不如咱們一起去？」
左未想了想，這個想法的確不錯。
她們兩家的田莊本就連在一起，真要處得好了說是一家人也不為過。
住在田莊里，那些個流言蜚語也不會傳到她的耳中，管他京里的人怎麼議論。
三月一到，燕國和契丹的使臣便會抵達大宋京城，屆時京里的熱鬧就越發多了。
誰還會總盯著她一個小小的侯府嫡女的婚事不放？
她臉上終于露出了這兩日難得一見的笑容。
「那我要和你一起住在阮姨的田莊里。」
鳳凰兒故意搖頭道︰「那可不成。」
「為何？」左未想不明白了。
「因為姐姐的田莊里有溫泉，我還想著去泡湯呢！」
左未捏了她的手一下︰「我看你比悅兒還調皮！既然這麼想泡湯，我這便吩咐人去修整一下湯池，等咱們去了就可以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