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凰兒純粹就是順手在紙上寫了自己的乳名,哪里想到竟會惹得司徒曜生出許多聯想。
見他似是盯著自己的字發呆,她不禁有些赧然。
自己的字的確算不上好,可也沒這麼嚇人吧?
這渣爹真是一點面子也不給自己留的!
「父親?」她忍不住喚了一聲。
司徒曜一個激靈醒過神來,指著「鳳凰」兩個字道︰「箜兒怎的會想起來寫這兩個字?」
鳳凰兒笑道︰「順手而已,是不是寫得太難看嚇到父親了?」
司徒曜見她一派自然,只好笑道︰「箜兒的字猶如璞玉,尚待雕琢。」
說罷他接過鳳凰兒手中的湖筆,重新蘸了墨,在旁邊用楷書把「鳳凰」兩個字寫了一遍。
鳳凰兒更窘了。
凡事就怕有對比,之前還不覺得自己的字有多差,頂多就是不好看而已。
如今和渣爹的一比較,軟趴趴沒有半點筋骨,真是看不下去了!
還璞玉?分明是一堆爛石頭……不,爛石頭都不如,應該說豆腐渣才對!
她紅著小臉道︰「父親,其實我覺得您的行草更漂亮,也更適合您。」
司徒曜俊眉一挑︰「箜兒見過為父的行草?」
鳳凰兒笑道︰「小姑姑院子的匾額。」
听女兒提起司徒照的院子,司徒曜的心情瞬間又有些低落。
女兒長這麼大,自己非但沒有好好教養她,就連她的生活也沒有好生照料。
她的住處別說阿照的璞翠園,就連上一世……不,應該說這一世的青青在衢州的院子都多有不及。
想起那只自己兩世為人都在精心照料的小白眼狼,他的心情更加低落了。
「父親在想什麼?」
司徒曜又一次伸手在女兒發頂上揉了揉︰「箜兒,為父……爹爹對不住你。」
鳳凰兒可不想這麼輕易就改口叫「爹爹」。
她微微眯了眯眼楮,小聲道︰「父親是指青青麼?」
司徒曜的手微微一頓,腦海中浮現出了許多場景。
上一世箜兒早夭,一個比她大不了幾日的小女嬰適時地出現在了傷心欲絕的阮氏面前。
那時他尚且不知道內情,只以為小女嬰是自己的骨肉,面對妻子的時候難免有些心虛。
可那時的阮氏一心撲在小女嬰身上,壓根兒沒有注意到自己那份心虛。
隨著時間的推移,阮氏把小女嬰當作了她的親生女兒,他的心虛也漸漸變淡,終于消失得無影無蹤。
孰料王嬤嬤把這件事暗中告知了大將軍,他立刻撥冗回了一趟京城。
阮氏是怎麼和大將軍商量的他不得而知,總之在篌兒滿了三歲之後,岳父大人派人把他帶離了成國公府。
從那以後青青正式成為了司徒六姑娘司徒箜。
阮家不追究,司徒家得知內情的人也不多,所以包括聖上在內,沒有任何人懷疑過司徒六姑娘的身份。
篌兒離開後,他們夫妻身邊只剩下了一個女兒,怎可能不疼愛?
加之那時他只是一個富貴閑人,多的是時間親自教養女兒。
青青本就聰明好學,不滿十歲就成了一名小才女。
琴棋書畫樣樣精通,一手字也是他手把手教出來的。
別說比之同齡的貴女們,就是少年們都無法望其項背。
而這一世……
青青六歲時才出現在自己面前。
但呂氏那女人本身也是個有才華的,所以那時的青青已經有了不錯的基礎。
跟隨自己到了衢州之後,她雖然沒有得到上一世那樣的疼愛,他也是用了許多心思教養。
論起才華,絕不會輸給上一世。
只不過衢州地方小,她還沒有來得及揚名罷了。
所以,不管哪一世,他都在青青身上耗費了太多的精力和心血。
反觀他的箜兒……
上一世被人頂替了身份,這一世被人搶走了父愛,過得比那些平民家的女孩兒都不如。
雖然這一切都是有人在背後操縱,他其實也是受害者之一,可他自己沒有本事護住妻兒才是根源。
鳳凰兒有些無奈。
這才多久渣爹就已經發了好幾次呆,還讓不讓人好好說話了!
「父親?」她伸手在司徒曜面前晃了晃。
司徒曜又是一個激靈。
「箜兒……嗚嗚……」他先是看著女兒的小臉喃喃自語,最後竟抱著頭蹲在地上嚎啕大哭起來。
鳳凰兒︰「……」
隔了好一陣司徒曜才止住了哭泣。
鳳凰兒抽出絲帕遞給司徒曜︰「父親,時辰不早了,您明日還要去衙門,我也是一早就要陪娘去外祖家,咱們有話改日再說吧。」
司徒曜接過帕子胡亂擦了一把臉,啞著嗓子道︰「那為父讓谷雨送你回去。」
「嗯。」鳳凰兒點點頭,隨他一起走出了書房。
司徒曜仔細叮囑了谷雨幾句,又親自把女兒送到了院門口︰「你回去早些休息,明日為父直接從衙門里去你外祖家同你們會合。」
「是。」鳳凰兒福了福身︰「父親也早點兒歇著,女兒先走了。」
司徒曜揮揮手,目送著女兒離開。
然而,走出大約十尺後,鳳凰兒卻突然轉過頭來喊了一聲︰「父親,等你有空的時候教我撫琴吧。」
司徒曜又一次淚流滿面。
女兒雖然還是不肯叫他爹爹,但她顯然已經開始接受他了。
他重重揮了揮手︰「爹爹明兒就把‘落梅’送給你。」
「多謝了!」鳳凰兒沖他甜甜一笑,腳步輕盈地隨著谷雨離開了。
司徒曜抹了抹眼淚,戀戀不舍地轉過了身子。
然而,他剛抬腿跨過門檻,耳畔就傳來了一道熟悉的聲音。
「三爺方才一直都在想什麼,竟這般激動?」
司徒曜怒道︰「干你屁事!」
他一把將趙重熙扒拉開,邁開大步朝書房走去。
趙重熙冷笑了一聲。
他敢肯定,方才司徒曜絕對是在想上一世的事情。
而且八成就和那青青有關!
這廝究竟在顧忌些什麼?
好些事情他都不願意說,讓自己怎麼著手去查?
眼看著燕國和契丹的使團就要到了,他不可能一直在成國公府待下去。
一旦身份暴露,他就由暗處轉移到了明處,行事不方便不說,又像上一世那樣成為了皇叔們的眼中釘肉中刺。
明日……
阮大將軍設宴,又可以見到好些熟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