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很快便駛出了田莊。
但上了官道後卻遇見了許多返京的車馬和行人,不得不減緩了行駛的速度。
尤其是那些拖家帶口的平民百姓,孩子哭女人吵,讓本來打算小歇一陣的鳳凰兒徹底沒有了睡意。
段雲春媳婦道︰「老百姓們出門就是這樣,六姑娘嫌煩了吧?」
鳳凰兒掀開車簾一角往外看了看,輕笑道︰「怎會。」
吵鬧的聲音的確嘈雜,但于她而言卻又格外鮮活,是從前皇宮里的冷寂所無法比擬的。
如果不是怕嚇到別人,她甚至都想下車親自去感受一番這樣的熱鬧。
段雲春媳婦只以為她說客套話,嘆道︰「京城還算是好的,二十年來也就是這一回,邊境上那些百姓才是苦呢。」
鳳凰兒放下車簾,像是自言自語一般道︰「生逢亂世還能如何,無非都是為了活著。」
段雲春媳婦見她情緒似是有些低落,只好止住這個話題,另尋了些鄉間趣事說與她听。
一個多時辰後,馬車終于停了下來。
「段大娘子,素心庵到了。」車夫在外喊道。
段雲春媳婦攙扶著鳳凰兒下了車。
素心庵是一座規模不大的尼姑庵,並不像那些香火鼎盛的大去處,周圍顯得格外清靜。
而段雲春媳婦之前提過的「別苑」卻有些出乎鳳凰兒的預料。
她本以為侯府別苑應該是主人精心修建的園子,沒想到卻是這麼一所樸素的小宅子。
不僅小而樸素,所處位置也有些別扭,門口竟仄逼得連一輛馬車都停不下。
鳳凰兒輕聲吩咐︰「媽媽去叫門吧。」
按規矩貴女之間互訪應該先遞拜帖,但她的字實在是羞于見人,阮棉棉的也好不到哪兒去,索性就不弄那一套了。
段雲春媳婦簡單整理了一下衣裳,邁步朝別苑大門走去。
听聞司徒六姑娘來訪,正在看賬本的左未以為自己耳朵出了問題。
自從母親去世後,她的生活就基本處于與世隔絕的狀態。
平日里除了沈淑秀時常來探望她,從前那些閨中好友都甚少來往了。
而司徒家的姑娘們只能算是點頭之交,尤其是這位六姑娘,左未甚至連她的閨名是什麼都不知曉。
不得已她又問了芸香一遍︰「你說誰來了?」
「就是今日在阮家田莊見過的那位司徒六姑娘。」想了想又道︰「大姑娘,您說她是不是為了田莊的事情來的?」
左未合上賬本道︰「不要胡亂猜測了,把她請到東廂房。」
其實她的想法同芸香是一樣的,她同阮氏母女之間從前並無交集,除了這個原因還能是什麼。
芸香不敢繼續追問,福了福身退了出去。
左未讓小丫鬟伺候著換了一身見客的衣裳,這才走出了房間。
她走進東廂房沒多久,芸香和鳳凰兒也到了。
一番行禮廝見後,兩人攜手坐了下來。
左未見鳳凰兒只是獨身一人,知道她定是有事要同自己私底下說,便給芸香使了個眼色。
芸香給兩人上了熱茶,帶著小丫鬟們退了出去。
鳳凰兒暗暗感慨,等眼前這些麻煩事情捋順之後,自己還得花些力氣好生培養幾個得用的人手。
紅兒小丫頭這幾日雖然進步了些,終究還是年紀太小關鍵時候不頂事。
「司徒六姑娘,請用茶。」左未不清楚她的來意,只能借由喝茶算是起了個話頭。
鳳凰兒笑道︰「左大姑娘一定很好奇我今日的來意吧?」
左未性格本就直爽,見她不繞彎子倒覺得挺對脾氣,也笑道︰「這些年我甚少外出,竟連妹妹的閨名也不知曉,這般姑娘來姑娘去的著實別扭得很。」
鳳凰兒暗喜,既如此「司徒箜」其他的事情左未就更不可能知道,自己也就不需要那般小心翼翼了。
她忙道︰「我單名一個‘箜’字。」
左未想了想︰「是箜篌的‘箜’?我記得你們家四姑娘的閨名是司徒筱。」
鳳凰兒點點頭︰「左姐姐猜得不錯,正是這個‘箜’字。」
左未道︰「那你今日……」
「田莊」兩個字如今已經成了她的心病,實在是有些說不出口。
鳳凰兒從袖中取出地契,雙手遞到了左未面前︰「左姐姐,這是兩座田莊的地契。」
「這……」左未大為驚訝,司徒箜這是什麼意思?
雖然對這位司徒六姑娘很有好感,也猜到了對方是為了田莊的事情來的。
但她想的是阮氏母女大概是改變了主意,願意讓自己把田莊買回來。
可瞧對方這架勢,竟像是白送!
這可能麼?
剛在沈家那邊栽了個大跟斗,她頗有些一朝被蛇咬的意思。
但要說司徒箜這一趟是來算計她的,左未還是不太相信。
畢竟以阮家的勢力和成國公府百年世家的名望,自己這個孤女手里實在沒有什麼東西值得他們算計。
鳳凰兒把地契放在案幾上︰「左姐姐,這田莊本就是左周兩家的,家母讓我把地契送還給你。」
左未咬了咬唇瓣︰「可……之前司徒三夫人並不打算出手,為何現在又願意……」
鳳凰兒道︰「左姐姐總不會認為家母還惦記同左周兩家之間的那些事兒吧?」
左未搖頭道︰「那些不過是旁人的臆測罷了,阮大將軍和家父以及周伯父是在同一個戰場上廝殺過的,武將之間的情誼豈是那些人能夠理解的。
其實不瞞司徒妹妹,家父生前欣賞的人不多,阮大將軍正好是其中之一。」
鳳凰兒又把地契往前推了推︰「既如此左姐姐又何須這般糾結,把地契收下吧。」
左未抬眼看著她︰「司徒妹妹,這不僅僅是地契的問題,其中還牽扯著我同那些佃戶們簽訂的契約,少說也是幾千兩銀子。我要是當什麼事兒都沒有發生過就把地契收下,我還是人麼?」
鳳凰兒有些頭痛。
說起來這還是她第一次給人送東西,沒曾想竟然還送不出去。
莫非是自己態度不夠誠懇?還是哪句話說得不合適?
她想了想又道︰「其實家母也是見不得那崔管事欺壓百姓才插手此事的,並不是真的想要買這兩座莊子。至于那契約你也不用想那麼多,雖然家母為此的確是花費了不少銀錢,但我們也正好需要一大批糧食,所以也是湊巧了。」